第58章(1 / 2)

直到第二天早上,吉爾伯特才發現阿尼在浴缸中待了一晚上。

他慌了神:“哦,不,阿尼。”

他背對著攝像機,但卻也足夠顯示出他的慌亂:他長腿一跨卻還是差一點被地上的椅子絆倒。

吉爾伯特沒有管那麼多,他直接撞倒了椅子,撲了過去。

阿尼在浴缸中抱著自己單薄的肩膀瑟瑟發抖。不止他在顫抖,吉爾伯特的手也在顫抖。

話筒明顯地捕捉到了吉爾伯特的顫音:“你還好嗎?”吉爾伯特匆忙撞倒了一片瓶瓶罐罐,踩著那些洗漱用品從架子上拿來了浴巾,忙手忙腳地將吉爾伯特整個裹住,將阿尼從浴缸中橫抱了起來。

他的口中一直在說著:“我很抱歉,我很抱歉…”

他不停地親吻著阿尼的發頂和眼睛,安慰著。

但這毫無用處,阿尼開始變得害怕水了,他以為自己快要被淹死在了水裡,並且拒絕洗澡。

...

劇組中演員們因為他的公主抱而在閒暇的時候討論了起來。

扮演姐姐的勞拉·哈靈頓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萊昂納多的身材:“這應該是裡奧第一次被公主抱吧?感覺怎麼樣?”

萊昂納多沉著一張臉,臉黑的像是墨水都快要從他臉上滴下來:“感覺想打人。”

弗雷德壓根連商量都沒有和他商量,就直接將他抱了起來。嚇得他差點出戲,幸好他反應快趕緊把臉埋進了浴巾裡。

“不是問你有什麼感受,是問你感覺弗雷德的臂彎溫暖嗎?”劉易斯在一旁插了句話,希望能逗熱氣氛。

她比萊昂納多敏感多了,幾乎是馬上就察覺到了異常安靜的北歐人心情有些不太對勁。

《不一樣的天空》沉重的劇情確實無法讓任何人都保持愉悅的心情。事實上,劇組中的每一個人心情都是有些難過的。

這些情感尤其像一座大山一樣壓在了飾演吉爾伯特的弗雷德身上。

“溫暖溫暖,可溫暖了,溫暖到讓我覺得躺在岩漿裡。”但可惜的是萊昂納多根本沒有get到她的意思,頗為嫌棄地擺了擺手。

出乎他意料的是,坐在一旁的弗雷德隻低垂著頭,沉迷地看著自己手掌上的紋理。就好像他的手掌中開出了一朵花。

他覺得自己的心態越來越焦躁,也越來越敏感。他好像已經成了那個二十歲上下,用單薄的肩膀撐起全家的人。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他不知道為什麼。憑什麼自己不能擁有一個普普通通的幸福家庭呢?為什麼他一定要有一頭像是擱淺的鯨魚一樣的母親?為什麼他有一個智障的弟弟?為什麼他有一個總是挑起他怒火的妹妹?又為什麼?唯一正常的姐姐那樣自然而然地開始依賴他?

他沒辦法理解朋友在他麵前暢談理想,他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樣的理想。就像是貝蒂說的,他一定會在那裡,他永遠不會離開。

他給自己畫了一個圈子,在這間房子內。他被家人束縛,被自己束縛,永遠無法離開。

吉爾伯特不是一個英雄,他有瑕疵。即便他拚命地想要照顧好每一個家人,他依舊會犯錯誤。他看上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青少年,是一個想要為他的家人付出他的一切的青少年。

但貝琪,讓他明白了,他有自己的感覺。他不是一個工具而是一個人。他應該尋找自己。他不該是一個永遠追逐著弟弟阿尼的人。

但現在,弗雷德覺得他實在太難過了。他試圖讓每一個家人好,但是他無能為力。

就像是現在。

沉默著笑著看著他們討論的達爾萊尼·凱茨惋惜的開了口:“我還是個少女的時候,也曾經幻想著有一天能夠被公主抱一次。”

她一開口,大家就又都沉默了下來。

這是一個沉重的話題,她五百多磅的體重注定不會有一個成年男性能將她抱起來。

勞拉·哈靈頓懊惱地皺起眉,她就不該提到這個會讓凱茨傷心的話題。

但沉默了良久的弗雷德突然在這個時候出了聲:“可以讓我試試嗎?我的臂力還是很大的。”

“不,謝謝你的好意,好孩子。”凱茨笑了起來,她自己知道那當然是不可能的。現在大概隻有起重機才能讓她的雙腳離地。

“不,我可以的。”弗雷德堅定的搖了搖頭,那雙冰藍的眸中是毋庸置疑的肯定:“我們到NASA去,我可以把你抱起來的。”

NASA有失重體驗裝置,他完全可以在那裡幫助凱茨實現他的願望。

凱茨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她的笑容恬靜:“當然好孩子,我知道你能做到。”隻是她想要的並不是通過什麼樣的方法能有一個人抱得動她,而是她希望有一天,自己能變回冰箱上貼著的自己的照片上的樣子——她沒必要有多麼漂亮,她隻要還能做回一個正常人就好了。

弗雷德咬了咬牙,重新坐了回去。

萊昂納多看了他一眼,卻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幫助他。

體驗派的演員和他不同,萊昂專門去查了些資料。弗雷德是將自己身上存在的“吉爾伯特”的那一部分挖了出來,他所感受的,就應當是那個“吉爾伯特”的世界中,吉爾伯特親身體會到的。

他沒辦法走出來,除非拍攝結束。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著,就像是萊昂納多·迪卡普裡奧為了扮演阿尼而持續沒有洗澡一樣,弗雷德的臉上從那天以後就再也沒有露出過笑容,也再也沒有和萊昂一起溜出去打遊戲。

幸好他們拍攝的速度還算快,這段時間隻有一個星期左右。萊昂納多鬆了口氣,不過更多的居然不是為了他終於可以洗澡了,而是弗雷德終於不用每天像一個抑鬱兒童一樣縮在角落裡了。

萊昂納多在心中暗搓搓地策劃著一定要讓弗雷德爆發出來。今晚就是最後的戲份。爆發之後,弗雷德就再也不用那麼難過了。

阿尼再一次爬上了煤氣塔,這一次,警察沒法放過他,他們把他帶到了警局。

永遠不願意踏出門的母親,為了將阿尼帶回來,終於坐著汽車,全家人一起去了小鎮中心。

媽媽邦妮拄著拐杖,在姐姐的攙扶下,緩慢地走進了警視廳。憤怒地譴責著警察的行為,將阿尼帶了回來。

但這並不是沒有代價的。這是一座很小的城鎮,卻幾乎所有的鎮民都圍在了警察局門前,用帶著或是同情或是嘲諷的目光,注視著牽著阿尼手的媽媽一步步走向價格低廉的小轎車內。

他們指指點點地看著向一側翹起的小轎車艱難的遠離,相機發出的閃光燈作為和嬉笑聲作為他們送給吉爾伯特·格雷普一家最後的餞彆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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