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以武服人(2 / 2)

寶釵定睛一瞧,居然王夫人院中的陪房鄭華、來喜的兒媳婦。王夫人有八房陪房,除了周瑞之外,還有吳興、鄭華、來旺、來喜等人。

這幾家陪房來榮府多年,與榮府原來的家生子結親,到了下一代在榮府盤根錯節。

賈琰自也認識王夫人陪房家的兒媳婦,她到底是王夫人的“女兒”,這時不能當作沒有看到,不然過後就算現在賈政寵她是往元春看齊的,難保也要吃排頭。

賈瑤和黛玉一左一右圍著賈瓊,賈琰擠不進去了,隻好到了她跟前,說:“二姐姐,這是怎麼一回事?”

鄭華兒媳婦和來喜的兒媳婦哭嚎一聲,不顧綁著手跪到了賈琰跟前。

鄭華兒媳婦叫道:“四姑娘救命呀!二姑娘要殺我們!”

來喜兒媳婦一個勁兒的朝賈琰磕頭:“二姑娘要殺人呀,我好歹是太太院子裡的。四姑娘,您不能不管呀。”

賈瓊這時卻看向了奶嬤嬤抱著的賈蕤,拿著一個金鈴鐺去哄:“蕤兒,叫姑姑……”

賈蕤看著賈瓊許久,忽然咧開嘴兒笑:“二狗狗(姑姑)……”

賈瓊驚道:“這也太聰明了吧?我三個月未回來了,她居然還記得我!這會兒剛學會說話吧,已經會叫二姑姑了!”

緋月上前笑道:“老爺、二奶奶、家裡的姑娘們時時跟她提‘二姑姑’,這‘爹爹’、‘娘親’還沒有學會,就會說‘二姑姑’了。二姑娘彆高興得早,姐兒對著三姑娘也叫‘二姑姑’。”

賈瓊卻不失望,說:“這是我們姑侄的緣分呢!”

賈瓊遂抱了姐兒去亭子裡,避開陽光,這時李惠娘和賈瑚才從銘牌中出來,目光溫柔地看著賈蕤。

賈瑚說:“這眉眼有些像母親……”

李惠娘細細瞧著,臉上溫柔地笑著:“是個健健康康的孩子,我這下放心了。璉兒就算為了孩子,也該沉穩上進些。”

賈璉那雙桃花大眼其實就源於李惠娘,這樣眼睛生在女孩兒身上是極美的。

賈蕤看向李惠娘和賈瑚的方向,愣了許久,居然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來,二鬼正高興又遺憾,居然不能備個禮送孩子。

那邊兩個下人媳婦已經跟著賈琰、寶釵等訴了許多苦,求了許多情了,話裡話外就是賈瓊的不是。

李惠娘在旁聽到她們的話,居然也不能專心看孫女兒,皺著眉道:“這府裡的下人實在太沒有規矩了!”

賈瑚壞壞笑道:“待我晚上去嚇她們一嚇,好給妹妹出氣。”

賈瓊卻朝他搖了搖頭,現在旁人瞧不見他們,她不便開口。

這時賈琰和寶釵過來,賈琰衝她笑了笑:“二姐姐,這兩個媳婦說話顛三倒四的,你就彆放在心上。”

寶釵拿著團扇,一派大家閨秀之姿,朝她頷了頷首:“二妹妹,我來府上有些日子了,這才見著真佛。我不知是怎麼一回事,但眼見明兒就是蕤姐兒的好日子了,家裡不便出這些事。不如放開她們吧。”

賈瓊這才將在她懷中玩著金鈴鐺的孩子交給緋月,正眼仔細打量寶釵。隻見少女臉若中秋之月,膚若凝脂,眉長秀麗,一雙杏眼水靈靈的,姿容果然不凡。

寶釵比賈瑤大一歲,又是豐腴之人,此時已顯了身段,行動處自有一股不同於年紀尚小的黛玉的女人初熟的明媚。

賈瑤隻道賈瓊不識她,介紹道:“這是薛家的寶姐姐。是二嬸的外甥女,鳳嫂子的表妹。”

賈瓊像是反應過來似的,說:“原來你就是寶姑娘呀。那你合該謝謝我,那兩個媳婦背後正要害你,我聽著總是親戚家的姑娘,雖然沒見過,總不能不管。萬不能讓客人吃了虧去。”

寶釵本想做個大度之人,況且還是王夫人陪房家的兒媳婦,當然得求一求情,可是一聽居然事關自己的安危,心頭難免一跳。

寶釵朝那兩個媳婦看了一眼,不由得懷疑。

那兩個媳婦連忙膝行過來,哭道:“寶姑娘莫聽二姑娘胡說攀誣,我們親近姑娘也來不及,如何會害你!”

賈瓊接過賈瑤遞上來的一杯茶,喝了一口,才道:“方才你們在背後說什麼‘新來的寶姑娘遠勝林姑娘’,什麼‘寶姑娘來府裡給你們賞錢,林姑娘來府裡是一身孝晦氣’,‘寶姑娘萬般是好,林姑娘孤高自許,因為跟我這不孝的白眼狼親近,有負老太太的寵愛,合該向寶姑娘學習’,這話沒有冤枉你們吧?”

那兩個媳婦臉色一變,鄭華兒媳婦想了想說:“這……我們……我們也是想勸二姑娘改改,不要再惹老太太不快……”

賈瓊目似寒冰:“你勸我?嗬嗬,你算哪個蔥?你也配教我做人?”

黛玉早就變了臉色,還是賈瑤性子細致溫柔,輕輕牽著她的手捏了捏。

忽然史湘雲笑了起來:“我道二姐姐真是為了寶姐姐出頭,原來還是為了林姐姐!讓寶姐姐背這名頭,二姐姐未免太過偏心!”

賈瓊看向史湘雲愣住了,賈瑤提醒:“這是史家的表妹,三年你在老太太那也見過的。”

賈瓊這才笑道:“原來是雲妹妹,多年不見,我都認不出來了。三年前你也才四歲,我去給老太太請安時,匆匆照麵。我正要找你敘敘舊,可你那會兒隻顧和寶玉玩兒。”

史湘雲來賈府時也住在賈母那裡,因為黛玉時常惦記賈瓊,跟賈母說一說她的好話。賈母不悅時就會更寵史湘雲一分,兩個小姑娘難免有一點點孩子氣。

黛玉見賈瓊被史湘雲暗懟,她反而這麼和氣,不由得有些吃味,說:“二姐姐跟雲妹妹既然隻照過麵,哪來的舊可敘?”

賈瓊從那芥子荷包中掏出一玉魚形玉佩,說:“我四歲那年,史家表叔來探望爹爹,見到我時送我這塊玉佩。那時他還抱過我,跟我爹爹說表嬸有了身孕,他原想生個男孩,可是見我這麼可愛倒想生個女兒了。後來爹爹說起表叔在青海戰死,我忍不住哭了許久,多好的叔叔就這麼沒了。我後來聽說表叔家有個表妹,我想著定然當自己的妹妹一樣親近。隻是年紀太小,又忙於練武,這會兒才見到。”

賈瑤畢竟不賈瓊,當年是個真正的四歲女孩子,史鼏的模樣在腦海裡早就模糊了,不由得啊一聲:“我好像也有點印象。我也有塊這樣的玉,是表叔給的。”

賈瓊起身將魚形玉佩交給史湘雲:“這玉妹妹收著吧做個念想吧。”

史湘雲看著玉佩,眼眶早濕了:“這是……爹爹留下的玉……”

賈瓊念起史鼏贈玉親厚之恩,又見史湘雲年少父母雙亡,所以對她包容一些。

“我平日在玄真觀練武修道,要是有人欺負你,妹妹就差人去尋我,我自給你出頭。”

史湘雲還是一個單純的幼年喪父喪母的小丫頭,起先時花珍珠細致照料她,她以為花珍珠是好姐妹。

後來寶釵跟她賣好,她又覺得要是有這樣一個親姐妹,便是沒有父母也沒有什麼了。

最後日久見人心,她最親近的反而是早些時候有些齟齬的黛玉,兩人同命相連,才女惜才女。

黛玉走近,拿扇柄戳戳賈瓊的手臂:“要是真有人欺負雲妹妹,她找了來,二姐姐還得為雲妹妹找上門去嗎?”

賈瓊一把奪過她的扇子,自個兒扇了起來:“我不擅彆的,他凶任他凶,我隻一拳打過去;他壞任他壞,我仍隻一拳打過去。這世上但凡打不過我又家世不如我的人,除了認輸還有第二條路嗎?”

“倘若我欺負了雲妹妹呢?”

“你又打不過我,我抓了你去玄真觀關起來抄經思過三個月,你還能反了去?”

黛玉哼了一聲,想想又笑了起來,總算不吃味了。若非自己姐妹,哪有資格在玄真觀住上三個月呢。

史湘雲朝賈瓊福了福身:“多謝姐姐憐惜,我……我從沒見過我爹爹。”

賈瓊熱情地給了她一個擁抱:“表叔抱過我,現在我再抱你,就當表叔抱過你了。”

“我不知這事,都是親戚姐妹,早該親香些的。”

“這是我的過錯,一味好武,常年在玄真觀。我這個月大半在家,雲妹妹有空便來尋我玩兒。”

史湘雲這會兒再沒有管寶黛之爭的心了,雖然她聽過賈瓊不少壞話,也不相信那些傳言了。

寶釵好似遊離在一眾姐妹之外,又見賈瓊一來,連史湘雲也圍著她,這個沒有規矩、口碑極差的女孩偏偏容貌還在她之上,心中不由得不忿。這本是年輕女孩子的人之常情。

寶釵道:“二姑娘,那你方才說這兩個下人要害我是怎麼回事?”

賈瓊奇道:“我不是告訴你了嗎?”

這下不僅僅寶釵奇怪,賈琰也不明白:“二姐姐方才轉述的,她們不是在說林姐姐和二姐姐的壞話嗎?”

賈瓊讓姐妹們在亭子中坐下,才說:“我雖然不知道寶姑娘父親身居何職,官居幾品。但是既然進京來時居於我們府裡,應該沒到從二品吧?”

寶釵臉色微變,強忍著酸意,不回答這話,還是賈琰介紹道:“寶姐姐是紫微舍人之後,現在是皇商。薛姨媽是太太的親妹妹,是王家的姑太太。”

賈瓊道:“嗯。這兩個下人就算要捧寶姑娘也不用非得踩著清華,這不是將寶姑娘架火上去烤嗎?下人多嘴可彆誤了寶姑娘,畢竟是府裡的貴客,我怎能當作沒瞧見?”

賈瓊原不喜歡跟不相熟的人講大道理,反而常常就是反派的作風,這時這樣心平氣和跟寶釵說兩句已是難得了,對寶釵也是一片好心。

可是寶釵畢竟閱曆不足,她不知賈瓊的長遠眼光考量,隻道賈瓊這是一味偏心黛玉要打壓她。

寶釵本是愛拔尖的人,進府後見黛玉受寵,又與各個姐妹交好,心中早已不是滋味。

況且,倘若參加皇家采選的事不順,母親有意將她配給寶玉,可是老太太和舅父都有意黛玉,寶釵怎麼能沒有危機感?

他們一進府來,也是傍著榮府過日子,自要捧著姨媽,所以對姨媽院裡的下人有所打賞。她雖沒有直接參與這種“踩踏”,但猜出姨媽自有一番計較,未必是完全是下人的擅作主張。

還得多年以後,寶釵才明白賈瓊真正的意思,好生後悔今時的見識太淺薄了。

這會兒寶釵心裡再惱,也不能當眾翻臉,隻大度地笑了笑:“多謝二妹妹關心,林妹妹人品出眾,我自來想要多親近才是,萬沒有想過生出嫌隙的。這些下人多了嘴,我雖不知,也在這兒給妹妹陪個不是。望妹妹大人有大量,原諒則個。”

黛玉心中自然不快,但寶釵已然這樣求情,她要是計較反而顯得她真的量小了。

“他們說的話,與寶姐姐什麼相乾?我本是上門打秋風的破落戶,原沒有這些錢來打賞。”

寶釵笑道:“林妹妹這張嘴呀,我可真是受不住。不如改日我做東,吃妹妹吃席賠罪?”

賈玥忽說:“寶姐姐不要誤會,林姐姐從來不管這起子事的,你還正兒八經地拿來賠罪,你讓她說什麼呢?”

賈瓊見寶釵如此愚鈍,因她與自己沒有血緣關係,與自己利益無關,也就不再好為人師了。

但是賈瓊不會假大度:“寶姑娘不計較,清華不計較,我是要計較的。我可不是彆人說一句‘你一個主子還跟個奴才計較,失了體麵’,我就真的白吃彆人編排的。江湖兒女,自當快意恩仇。”

說著,賈瓊吩咐緋月把賈蕤抱下去,彆嚇著她。緋月忙招呼著奶嬤嬤和兩個小丫鬟退下了。

賈琰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口,就見賈瓊目似寒冰,纖掌一揮,勁力一出就隔空打在了鄭華的兒媳婦臉上,反手一揮,另一道勁力就打在來喜的兒媳婦臉上。

她伸手一揮,內勁刀風解開她們的手腳上的繩子,袖中忽飛出一條素色的綢帶,那綢帶如蛇一樣先繞住鄭華的兒媳婦。賈瓊運起內力一提,鄭華兒媳婦身子飛起,忽聽撲通一聲,掉進了荷塘中。

接著她如法炮製,將來喜兒媳婦也扔進了荷塘裡。

賈瓊這狠辣的反派手段隻讓除了賈瑤、黛玉、賈玥幾人之外,個個瞠目結舌。

賈瓊收回那素色的纏帶,悠然地整了整衣袖:“恁她們這點毫末道行,也想轄製我?我是不是不孝白眼狼,老太太說得,她們算哪根蔥,容得她們多嘴?”

賈瑤給賈瓊遞上一杯茶:“姐姐不要氣了,這打上一頓也就是了。”

“倒不氣,隻是礙眼。”賈瓊接過茶喝了一口,正在這時忽聽見仆婦的叫聲,原來是鄭華家的和來喜家的來了,賈瓊來時自然有看到她們的下人去通風報信了。

那兩個下水的媳婦撲騰幾下,因為那裡的水隻到胸口,終於爬上到岸邊。

不多時鄭華家的和來喜家的過來討要說法,朝眾位姑娘施了一禮,問道:“二姑娘,你怎麼能無禮打罵人呢?我們雖然身為下人,也是條人命。”

賈瓊見鄭華家的怒氣衝衝的模樣,似乎她不是二姑娘就要撲上來將自己撕碎。

“我要人命了嗎?好大一口鍋就蓋我頭上來了。我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心胸狹窄,免得白白被你們冤枉了這麼久!”

賈瓊素手一揮,劈空掌力使出來,鄭華家的和來喜家的沒有靠近她,臉上就結結實實受了巴掌。

鄭華家的和來喜家的不由得呆了呆,忽然朝賈琰哭起來。

鄭華家的說:“四姑娘怎不來評評理?二姑娘是個老太太都不孝敬的主兒,你是個規矩人,怎麼還跟她親近?”

來喜家的說:“我們是太太的人,打狗還要看主人呢。四姑娘由著二姑娘鬨出人命,毀了全族姑娘的名聲,你道你能落個好結果不成!”

賈琰心頭一跳,看向賈瓊,著實為難。

賈瓊冷哼一聲,說:“我還偏不信了!你說沒有好結果就沒好結果?還拿這話兒轄製給姑娘來了。萬事有因有果,我原隻教訓教訓那兩個先犯我的人,點到為止,何時鬨出過人命來?既然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扣我一個殺人的罪,還拿這種家族女兒的說話想來轄我,我豈是怕這些的?”

賈瓊不求她的出現是讓紅樓女兒個個過得更好,但是必定比原來的“千紅一哭,萬豔同悲”差不多都圍著賈寶玉要好得多。

賈瓊運起真氣從賈瑚周身上攏來一絲陰氣朝鄭華家的和來喜家的淩空一點,她們隻覺自己胸口一陣陰寒之氣湧進來,一時之間,隻覺全身冰冷,牙齒咯咯作響,一下子倒在地上,蜷縮著身子不住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