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滾！我現在不想見到你！”
軒轅逸連滾帶爬地出了廳堂，隻他這起子歹心，又生出些事端來，卻是後話。
軒轅江一人頹然坐在廳堂，隻覺自己命苦。他與太子、五弟鬥了二十幾年，結果太子有個好兒子就反敗為勝了。
反麵他和五弟的兒子都不怎麼行，特彆是自己的兒子，沒有能力又短視。
罷了，不爭了，真的不用爭了，要是爭到了手，軒轅氏的江山最終交到兒子這樣的人手上，他也沒有臉麵見列祖列宗。
……
再過兩日，太子妃穆氏生辰，東宮將要擺家宴。
太子為顯得自己將與兄弟和解，相逢一笑泯恩仇，好讓老皇帝放心，所以宴請了眾多兄弟家的人。
此外就是太子妃穆氏娘家及未來親家，賈赦家的人。
因為邢夫人身子已重了，不方便進宮。王熙鳳是王家人，之前厭勝之術的事還敏感，況且賈璉尚無官職，她一個已婚卻身無誥命的婦人進宮會很尷尬。
所以就由賈赦帶著兩個女兒進宮去。本朝東宮地界倒並沒有比原來的忠義親王府大許多，蓋因皇宮到底是皇實的居所，東宮原隻是紫宸殿東邊的一處宮苑。崇德帝在軒轅澤大婚前修葺擴建這宮苑，改為東宮，並設了詹事府。
賈赦攜女進了大殿，就見殿兩旁貴人分男女左右而坐，太子和太子妃坐在上方正中央。足有十幾個男子穿著蟒袍，頭戴烏紗冠，腰佩玉帶；十幾個女子個個珠釵滿頭，彩繡輝煌。
這些正是宗室親王與王妃及太子妃娘家的人。太子妃娘家東平郡王穆家如今已不是王爵了，襲爵人是穆氏的弟子，之前也受到太子的事波及，隻剩侯爵爵位了。
賈赦的一等將軍爵位在這些人麵前根本不夠瞧的。
賈赦帶著女兒們及貼身丫鬟進殿，跪下參拜：“微臣/臣女參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參見太子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子麵露微笑：“恩侯起來吧！”
“謝殿下！謝娘娘！”
賈赦又帶著女兒朝兩邊拜了又拜，直到太子說：“今兒隻是自家人聚聚，恩侯就不要多禮了。這麼多親王、王妃，你怕是拜見不過來。”
在場的王爺、王妃們不由得哈哈大笑。賈瓊斂目心想，這就是官小的壞處，那榮國府說起來像是多了不得似的，可到了正經場合，論爵位比不過宗室、異姓王及爵位更高的人，論實權比不過朝中文武。
太子妃忽問道：“聽說將軍夫人懷了身孕，原來本宮還想見見呢。”
賈赦揖手道：“勞娘娘惦記，賤內若不是身子實在太重，她能來給娘娘請安就是大福氣了。”
忽然，坐在左首第一座的福親王說：“我看你賈赦才是有福氣的，到這年歲，身子還健朗得很啊。”
福親王是崇德帝的十三弟，崇德帝登基時他才八歲，從來沒有參與過前一屆的奪嫡爭鬥，崇德弟將他當兒子養大。
福親王這調侃又引得滿場大笑，賈赦隻得舔著臉笑：“多年未曾給王爺請安，王爺倒還是拿我取笑。”
福親王妃看看他身後的兩個女兒，但雖然斂目垂首，可是輕輕往那一站，就已集了滿室的靈秀在一身了。
“這兩位就是賈家的女兒？果然出眾。”
賈赦又謙虛了一句，然後賈赦讓賈瓊上前獻禮。
榮國府給的賀禮送到管理東宮內務的女官那登籍在冊就行了。人人都知道賈瓊將是太子妃的兒媳婦，她來了不備些私禮孝敬，不但太子妃沒有麵子，賈瓊也會被人說道。
賈瓊從身後緋月的手上接過禮盒，道：“臣女親自取長白山雪參、蜀山靈芝、東海仙草煉了三十顆女子服用的‘長春丸’，恭賀太子妃娘娘壽誕快樂，春輝永綻！”
穆氏讓身邊的女官收了，笑道：“你有心了。”
穆氏聽說過賈瓊不擅長針黹，可是自小在玄真觀修道，除了武功高強之外，還精於醫理、煉藥。玄真觀的丹、藥是出了名的好，有市無價，可比任何靈巧的繡娘做的華衣都珍貴。
福王妃笑著歎道：“這長白山的雪參，蜀山的靈芝，東海的仙草，要湊齊這些可得費多少功夫？”
賈瓊那樣說是因為跟他們說彆的，他們也不懂，今日她初次在眾人麵前登場，太子妃待她不錯，她正是要誇張了說，這樣太子妃才有麵子。
賈瓊微笑道：“我修道多年，將私藏都拿了出來，才湊了一爐。”所以，往後這些王妃們可不要動心思問我求這種丹。
八王妃奇道：“賈姑娘是妙雲大真人的弟子嗎？居然還會煉丹。”
軒轅起坐在一旁靜靜看了許久了，這才笑著說：“八皇嬸，她不是妙雲大真人的弟子，她師父是……青蓮真人，是位得道高人。妙雲大真人遍覽道藏、心誠修道才得高人點化，修得真道。英華要幸運得多，她天姿奇秀，幼時就拜入高人門下。”
八王妃笑道：“長孫居然這麼清楚，果然是緊張未來媳婦的。這會兒就不像統領千軍萬馬的本朝的冠軍侯了。”
八王爺自小摔斷了腿，這反而讓他遠離兄弟紛爭，不論誰上台都不會傷害八王一家。這時太子彆的年長兄弟和媳婦拘謹，八王妃卻能調侃一下軒轅起。
眾王爺、王妃都笑了起來，軒轅起也隻能任他們笑。在人間皇家也免不了應酬，他父親要當皇帝，總不能自絕於所有人吧。
午時才開宴，這時小輩們就被允去禦花園裡走走。
賈瓊、賈瑤隨壽安、壽宜、壽寧幾位郡主出來，如壽宜、壽寧幾位郡主本來待賈家姐妹淡淡的，如賈瓊大鬨學堂的狂悖讓她們不敢深交。可是賈瓊展露了實力之後，她們反而有意結交。
圍著賈瓊問起道法之事，賈瓊年紀漸長，道法實力越強，自知身負重任，就算有劫，天道也不會容她隨隨便便死了。所以不會一味藏拙，一味藏拙禮讓，活得十分不痛快。
她少年在觀中修煉，遠離府中的富貴生活，就是為了長大後不憋屈。如果修煉後一樣要憋屈，那還不如不修煉，至少如寶玉一樣享儘富貴後麵對現實無能為力的憋屈，那才不吃虧。
賈瓊簡要地解釋道：“天地間存在的靈力、氣運之類是一種神秘的能量，修煉吸納靈力後煆造身體，如武學內家功夫一樣可以運使就是法力。早期的仙、魔、妖共存時代，大地靈氣濃鬱，是以很多生靈天生就能感應並利用這種靈力，並且仙魔經曆億萬年摸索出運用的一些規律和方法，就成了係統的派彆法術。可是現在大部分的人都失去了感應吸收靈力的能力，想要成仙就虛無飄渺了。”
軒轅迪也不由得好奇：“為什麼會失去呢？”
“這是自然的選擇。如天皇伏羲在位時期，凡人雖然更容易感應到天地靈力，可是被饑餓、猛獸、妖魔等時刻威脅著，人類必須要去解決、衣、食、住行的問題。所以他們沒有時間修煉學習，大部分人一生也沒有遇上仙師。人類解決衣食住行等生存問題的能力一直得到鍛煉，而感應靈力的功能得不到練習和發展，自然就此消彼長。加上地界上的靈力減少，越往後世，修煉就更難了。”
這樣的解釋，幾位郡主，包括賈瑤都不禁聽明白了這個邏輯。
幾個女孩子正說著，軒轅起帶著親弟弟軒轅速以及軒轅逍、軒轅遠過來了。軒轅逸、軒轅迦卻不在這裡，軒轅江見兒女不長進，沒有讓他們來這裡丟臉。
兄弟姐妹笑著招呼一下，軒轅迪還逗九歲的軒轅速說：“速兒，還不快去見過你嫂嫂！”
軒轅速比寶玉小一歲，長得倒與寶玉一樣高了，但是他沒有寶玉那麼胖。軒轅速雖然模樣漂亮，可是不像軒轅起這樣，像是與凡人存在壁壘似的。
賈瓊在軒轅迪胳肢窩裡撓了撓：“就你鬨騰。”
軒轅迪嘻嘻一笑，那軒轅速上前來真的揖了一禮：“見過嫂嫂。”
賈瓊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瞟了軒轅起一眼。
軒轅起微微一笑，說：“你應一聲也沒關係。”
賈瑤忽朝軒轅起福了福身：“見過姐夫。”
幾個郡主頓時笑彎了腰，軒轅起一見賈瑤，微笑點頭：“你就是瑤兒吧，你姐姐常提起你……”
郡主們又笑了起來，軒轅起這麼說不就是承認他常見賈瓊？
賈瓊估計怎麼也沒命做一個嬌羞含怯的女孩兒，索性麵上不露出一分小家子氣，大大方方當默認了。
於是她在袖子裡掏了掏，掏出一把匕首送給軒轅速：“去年得了一塊好鐵，打了一把劍和一把匕首。劍被你哥哥騙走了，這把匕首就給你吧。”
軒轅迪去撩了撩賈瓊的袖子，驚道：“你袖子裡裝得了這樣一把匕首？”
“玄門中人多少會一點袖裡乾坤術。”
軒轅速拿著匕首歡喜無限，忙問：“嫂嫂袖子裡還藏了什麼？”
賈瓊想了想，又從袖子裡掏了掏，取出一個大食盒：“點心盒。大家分著吃了吧，我放了有幾天了，一直忙沒有時間吃。”
在場的土包子個個瞪大眼睛，一時說不出話來。
終於，軒轅達問道：“放了幾天的點心還能吃？”
軒轅達是八王府的，如今十四歲，還未大婚。
軒轅起也勸道：“來了宮裡，就不用吃你的點了吧。”
賈瓊收了點心盒，但想自己送見麵禮給他弟弟，卻見他一點表示都沒有，吐嘈：“小氣鬼，見了我妹妹也不送個見麵禮。”
軒轅起無奈：“你身上帶匕首可以送給男孩，我身上又沒有胭脂釵環可以送女孩。”
他真的有胭脂環環，男女有差異，他也不能亂送。因為這個時代，女孩定親後並不能再嫁彆人，送他弟弟的匕首不會引起什麼誤會。
但是他是男子，又是皇孫，送女孩胭脂釵環怕會讓人話柄，以為他要納妾。
“銀票也行呀。”賈瓊說。
軒轅起隻得在自己荷包裡掏出五百兩銀票，遞給賈瑤做見麵禮，賈瑤覺得當眾收禮物還好，收銀票實在不太好看，一時沒有接。
賈瓊接了過來，遞給賈瑤：“收著吧。我那匕首五千兩銀子也買不到。”
軒轅起摸了摸鼻子，可是就不掏出五千兩銀票來，他得攢錢娶媳婦。
軒轅逍原來還希望她不要中意大堂哥，雖然他娶不到她，可是她的心也沒有被彆人占據。如今一點點自私的乞盼都成空了，不由酸澀難當。
瓊瑤姐妹和眾多皇孫和皇孫女到了“曼陀園”，十一月各個品種的茶花爭相綻放，深月之中鮮妍燦爛，獨占春風。
軒轅起折了一朵“千葉紅”，走到賈瓊身邊。賈瓊正拉著妹妹欣賞傳說中的“十八學士”，一見這一點公德心都沒有的男人，不禁道：“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軒轅起卻說：“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你看這朵花是不是‘赤若雲霞’？”
軒轅迪攜著賈瑤走遠了一些，隻在遠處偷偷瞧著。
此時少女們遠遠見他們均是風姿絕代，天造地設一般，像是現代少女看了電視劇磕CP一般，一邊害羞，一邊又忍不住想看下去。可是如軒轅逍、軒轅達等少男情懷，難免失落。
軒轅起將花給她插在發間，魔爪伸向“十八學士”中的一朵，欲摘一朵給自己。
賈瓊連忙拍打：“你瞎呀，這是‘十八學士’！很值錢的！”
軒轅起雖然曆經千年，但是他對花沒有研究，“十八學士”是本朝的新品種，他都沒有聽說過，從不賞花的男人哪裡認得珍貴？
軒轅起又想去采一朵白色的花，可是念及今天是太子妃生辰，他身上可不能帶白色，所以也采了一朵紅花戴在自己烏紗冠上。
大宴時，皇後娘娘和幾個位份高的妃嬪也一起來賀，宴會大廳美酒佳肴、衣香鬢影、歌舞升平。
一直到申時初才宴罷各自返家，諸位宗親從東門出來，各自道彆後上了馬車。賈家由於爵位最低，直到東平侯走後，他們才上車。
賈瑤在宮裡守規矩不多嘴，到馬車上才取笑：“原來姐姐和姐夫已這般熟悉了，之前何苦又鬨呢？”
賈瓊摸了摸脖子：“八歲那年，我遇上了蛇妖的事，你還記得嗎？”
“怎麼不記得，蛇肉很好吃，爹爹吃了蛇肉後，身體才好起來。”
“那時我年紀太小了，功力不行，加上沒有兵器，差點就葬身蛇腹，就是他路過時射死蛇妖救了我。後來我和哥哥南下接表妹，哥哥出了事，我去尋救哥哥的法子又遇上他，他幫了我的忙。”
“這就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賈瓊輕輕一笑：“妹妹原來偷偷看些話本來著嗎？”
“戲曲裡總這麼演。”
賈瓊笑道：“救命之恩也不一定要以身相許。隻我們誌趣相投，旁的男子也不會真正欣賞我的武功和我的追求。除了他之外，彆的男子會要求三從四德。”
賈瑤卻瑤了瑤頭，笑道：“姐姐要是願意下嫁，旁的男子定也不會要你三從四德，隻怕還乖乖聽你的話。”
姐姐的美貌就能讓無數男兒臣服，若能得她青眼，什麼三從四德，他們必不求了。
何況姐姐會武藝法術，會煉丹，琴棋書畫醫卜星相，當世幾人能有一樣勝她的？
賈瓊看賈瑤也到情竇初開的年紀了，邢夫人也不懂這些，於是她搭著賈瑤的肩膀說：“有些男人願意聽女人的話是因為他們自己文不成武不就也不通實乾，隻想靠裙帶得功名利祿，事實上卻沒有什麼真心。往後瑤兒選夫擦亮眼睛，找男人不能一味找看起來溫和的。比如寶玉那樣的，平日待哪個女兒都是溫柔的，可是真的遇上事時他跑得比誰都快。”
賈瑤喃喃：“我又不認識男子，怎麼知他們是什麼才乾性情？”
“爹爹定會為你留心，我也讓他在朝中給你物色。”
賈瑤被說得俏臉通紅，枕在賈瓊的肩膀上，姐妹倆膩歪著回榮府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注1：吳起殺妻求將或許是儒生汙蔑，但也不可考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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