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文斌明顯要攻擊他們了, 顧程卻有些猶豫，要殺了他嗎？
殺了他之後，沒了陣眼, 陣就沒法恢複了吧。
然而, 恢複了就是好事嗎？
即便是恢複了，這個世界的人……也太慘了吧。
好好過了一輩子，死了個個下地獄啊。
可是顧程清楚, 如果大陣不恢複，不僅僅是世界上的厲鬼怨魂越來越多，能給人類造成的傷害和麻煩越來越多的問題。他們三人是穿過壁界到這個世界的，即便是現在壁界能夠自己修補，但慢慢繼續這樣擁擠下去，總有一天會被擠爆吧？
擠爆之後呢？
顧程不知道會怎樣, 但是想也知道不會是好事。
一個維度空間的壁界，都是為了保護這個空間而存在的，誰知道還有沒有尋木這樣的入侵者呢？
沒有了壁界的保護, 萬一有什麼高維度的空間裡, 有人類或者生物有這樣的能力, 就能輕易進入這個相對和平的世界, 造成的後果也許不可估量。
也許不久之後，這裡也會變成一個末世。
又也許連末世都不一定會有，誰知道擠爆之後, 這個世界還會不會存在？
顧程很想拿這樣的理由去勸於文斌，可是看著他那雙血紅冷漠的眼睛, 就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這個昔日心誌堅定的天才，早就因為看了那麼多年地脈中鬼魂的痛苦折磨，而再也無法對所謂的苦難生出同情心了。
他現在是真的，什麼都不在乎。
他轉過頭去看蔣淩，“怎麼辦？”
事實上現在沒有太多時間給他們考慮要怎麼辦，因為於文斌的麵容已經越來越猙獰，剛剛那個溫潤如玉的君子模樣很快就消失不見。
他的威壓充斥著整個山穀，吉祥和富貴背都弓了起來，渾身的毛炸開，發出低低的吼聲。
估計從一開始，它們懼怕的就不是外麵那些厲鬼怨魂，也不知道有多少厲鬼被它們用爪子抓成了碎片，其實能夠對它們造成的傷害本來就很有限。
它們害怕的，是眼前的於文斌。
作為鎮壓陣眼的人，他的強大不僅僅是當初天賦出眾的強，這麼多年下來，他依靠大陣吸取的能量可比那些厲鬼吞噬其他鬼魂來得多多了。
地脈大陣的運轉，本質上也是靠的靈魂之力，骨河裡有無數被熬乾的鬼魂，它們的靈魂之力，都被吸入了地脈大陣，於文斌也是一天比一天更強。
他轉化為厲鬼之態，絕不僅僅隻是尋常的百年老鬼，即便是千年的怨魂到他麵前，也要甘拜下風。
蔣淩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是真的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單單是於文斌現在身上的威壓，他就知道自己對付不了。
跑嗎？
這個山穀明顯是封閉式的，於文斌帶他們進入這裡大概本來就是為了防止他們逃跑。
其實，大約於文斌都沒想到他們能夠渡過骨河，畢竟蔣榮輝他們，在骨河那裡就折戟沉沙，最後直接葬於骨河。
“這他媽有毛病吧，這麼重要的大陣，讓一個生魂來壓陣眼？”蔣淩用手擋著呼嘯而起的陰風，氣急敗壞地說。
卡羅琳一開始沒聽懂於文斌在說什麼，傑克神父站在她的身邊，將大致發生的事都告訴了她。
“我就知道……應該是那件事。”傑克神父臉色難看，“我前幾天看到一個國內的新聞，最近因為一個開發商打通了關節，說要建一個大型的地下商場，然後，挖出了一堆古怪的東西和畫著奇特圖案的碎石。恐怕是因為那個陣被破壞，七座聯通大陣才會出現問題。”
否則即便是於文斌想要後悔，也沒有能力真正離開這座地脈大陣。
這原本並不是他們自己能夠決定的，最開始是自己做出的選擇，可是真正陷入大陣，哪是能說不乾就不乾的啊。
不過是因為，七座大陣裡有一座率先發生問題，才會導致他們能夠這樣撂挑子。
丹素卻皺著眉，“也未必是用生魂來壓陣眼吧？我學過的那些陣法裡，似乎用靈物來作為陣眼的更多……”
隻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於文斌攜裹著劇烈的罡風，朝著他們撲了過來。
趙挽之彆無選擇，掄起傲霜刀上前一步迎了上去。
顧程不知道於文斌的攻擊力有多高，瞬間給趙挽之套了一個春泥。
春泥護花。流溢於中，布散於外。
仿佛有一圈瑩白花朵圍聚於趙挽之周身，將她牢牢護住，於文斌那帶著恐怖氣勢襲來的一爪，最終隻給趙挽之留下一道淺淺的傷痕。
顧程卻心中一凜，這是第一次有能夠真正傷到他們的對手。
不管受傷的輕重，到底是真的受傷了。
趙衍之也看到了不利的情況，毫不猶豫下了一個圈。
江逐月天。
潮起東江月，弦管弄漁歌。
在於文斌的腳下出現了一個十尺範圍的音域，他剛剛極快的動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慢下來。三秒之後，他會被徹底封印那些能夠使用的術法，在遊戲裡俗稱封內。
趙衍之開始讀條平沙落雁，試圖控製他。
那邊顧程趁機打出一發芙蓉並蒂。
芙蓉並蒂，指似芙蓉並蒂連。
這個技能的傷害不算高，卻是萬花相當好用的定神技能，配合陽明指使用的話，隻要對方沒辦法解掉定身，幾乎能夠讓對手從頭到尾都無法動彈。
既然被定，又即將被封內，趙挽之緊貼著他，開啟爆發式的攻擊。
狂風暴雨一樣的刀鋒落在於文斌的身上，明明剛剛還十分強大猶如魔神的存在，這會兒卻像是無力的花朵，在風雨一樣密不透風的刀氣中無力搖擺。
不過，讓趙衍之意外的是，平沙落雁居然失敗了，於文斌並沒有被控製。
身後的蔣淩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雖然剛剛就覺得這三個小夥伴很強，非常強，強得有點過分了。
卻沒想到他們可以這麼強。
配合起來的話，那威壓幾乎讓他們喘不過氣來的於文斌都能被吊著打。
卡羅琳忽然上前一步，用艱澀的中文說：“可以……不用打，我、幫你！”
眾人都驚異地看著她，卡羅琳著急地用英文說，“難道你們也想死之後受這樣的折磨嗎？就算是把他們放出去又怎樣，大不了我們辛苦一些，那些厲鬼怨魂，多殺掉一些不就行了。鬼是可以和人共存的，普通人也看不到鬼不是嗎？”
“有這麼簡單就好了。”顯德和尚麵容苦澀欲言又止。
蔣淩想起了他父親的那本筆記本裡的那段話，歎了口氣。
“如果有選擇就好了。”
如果有選擇，他也希望能像卡羅琳這樣天真地覺得，和鬼魂共生又沒有什麼了不起，反正絕大部分的鬼魂對人根本造不成傷害。
當時蔣榮輝他們那群人知道不好，急匆匆地趕過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蔣淩猜，他們是知道哪些鬼魂去了哪裡的，也難怪爺爺死的時候，一大堆人安慰蔣榮輝說活到這個歲數是喜喪，蔣榮輝卻一直鬱鬱了好幾年。
任誰知道自己的親人死去才是受難的開始，恐怕都不會無動於衷的。
可是不行啊，必須要繼續運轉這地脈大陣，將它修複，哪怕地脈之火消磨靈魂的速度再慢，他們也要嘗試繼續這樣做。
哪怕靈魂所受的煎熬是那樣難忍。
“一直這樣下去的話，就好似一個一直往裡塞東西的瓶子，塞到一個極限，會——嘭！”
整個炸掉，這個世界現在就已經像個沸騰的爐子，能量過剩的結果，稍稍學過一點高中理科的，都能理解。
傑克神父的臉色也很難看，他知道的不比蔣淩他們少。他的年紀本身稍大一些，結交的人也有很多將蔣榮輝那樣上一輩的人，當然不可能像卡羅琳那樣天真。
“現在隻能先想辦法，將這大陣修複起來。”
前人不過也是沒有辦法，才想出這樣的法子來。
“這個方法雖然治標不治本，但隻能先這樣。”蔣淩看著於文斌越來越狂暴，有些頭疼，“解決磁場問題才是關鍵。”
和顧程原本想象中不一樣，這個世界出現鬼魂居然是很“科學”的，並不存在什麼鬼門關打開地府的鬼逃出來了這種事情。
這個世界地球磁場的改變，使得人死之後，仍然能夠以能量的形式留在世間。本來在他們的世界，就有一種說法，稱鬼其實是一種特殊的磁場造成的殘餘能量，當然，所謂的地府閻羅黑白無常，就純粹是神話杜撰的傳說了。
顧程還真沒想到，隻是磁場的改變，會造成這麼大的麻煩。
照蔣淩的說法，鬼這些能量體真的將這個世界填得太滿之後，是會爆炸的，世界範圍內的能量爆炸，想也知道很不美好。
現在的選擇就是……不久之後人和鬼一塊兒玩完，或者人還可以享受正常和平的人生，到死了之後再受折磨。
“這什麼見鬼的選擇題啊。”趙挽之吐槽，“正常人兩個都不想選。”
“也不用這麼悲觀，”趙衍之已經冷靜很多了，畢竟這個世界的鬼實在太他媽科學了一點，“說不定他們可以找到一個優秀的物理學家，徹底解決磁場問題，這些鬼自然就會慢慢不見了。現在不過是磁場變化，將這些能量都鎖住無法消散於天地間而已。”
顧程：“……”
這解決問題最後扯上什麼物理學家，也太高端洋氣上檔次了。
他們一邊說著話，一邊並沒有停止對於文斌的攻擊。
於文斌冷笑一聲，黑發無風自動，這桃花源般的山穀好似表麵的貼畫被剝離一樣，一點點碎裂了，露出原本荒涼陰冷的內裡。
滴滴答答粘稠的液體是陰氣凝聚到了極致壓縮而成，此處是大陣所在，那些鬼魂被封入地脈之時，大陣為了不讓陰氣泄露湧出地麵，驚擾正常人的生活，一直在抽取陰氣，使得這個地方陰氣濃重到了極致。
刺骨的冷意開始彌漫，於文斌撤去了所謂鳥語花香綠樹嬌花的假象，這才是他真正待了百餘年的地方。
陰鬱、昏暗、冰冷，孤寂。
耳邊充斥的隻有鬼魂的慘嚎尖叫。
顧程都不知道，他是怎麼熬過這麼多年的。
這麼一想，下手就有些不忍心。
“不用可憐他，”趙衍之忽然開口，他第一次在這個世界找回了一貫的冷靜，“他並不想再以這樣的狀態存活，他想要的是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