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卿一走,秦雪衣也有些心不在焉起來,麵前擺放的珍饈美味也有些索然無味,她往大殿門口看看,天已黑透了。
好容易熬到了崇光帝走了,秦雪衣也趁人不注意,起身離開了奉天殿,夜裡清寒的空氣湧過來,令她昏沉的頭腦霎時間醒了神。
小魚連忙跑過來,抖開鬥篷替她披上,道:“郡主這麼早就出來了?”
秦雪衣隨口答應了一聲,目光四下掃視,果然不見長公主的儀仗隊伍,她不禁問小魚道:“長公主殿下已走了?”
小魚答道:“早早就走了,走得比皇上還快。”
秦雪衣心裡有些失望,道:“嗯,咱們回去吧。”
宿寒宮。
婢女端著朱漆的雕花托盤走在遊廊上,她的衣裙上沾染了大片的黑色汙漬,步履匆匆,待轉個彎,迎麵正巧就碰見了桂嬤嬤一行人,她嚇得花容失色,立即停下了腳步。
桂嬤嬤一眼便看見了她一身狼藉,眉頭死死皺了起來,聲音冷厲道:“你不是去給殿下送藥了嗎?這是怎麼回事?”
那宮婢噗通就跪了下去,連連叩首道:“嬤嬤饒命,嬤嬤饒命,殿下她、她將藥砸了,奴婢正要去重新煎藥。”
桂嬤嬤臉色一沉,道:“砸了?”
她低聲命令道:“速速去重新熬一碗來。”
宮婢如釋重負:“是,是。”
桂嬤嬤急急就趕去了枕秋殿,卻見一名宮婢正在殿門口打掃碎瓷片,段成玉與林白鹿站在門前值守,見了她來,皆是喚了一聲:“嬤嬤。”
桂嬤嬤看了看緊閉的大殿門,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林白鹿答道:“殿下才回來,不肯飲藥,把藥給打翻了。”
桂嬤嬤深吸一口氣,一顆心頓時揪緊了起來,直到那宮婢重新熬了一碗湯藥複返,她這才前去叩門,輕聲道:“殿下,殿下?”
過了一會,門沒開,裡麵傳來了一個冷冷的聲音,帶著幾分壓抑的怒意:“滾!”
這回竟是連門都不肯開了。
桂嬤嬤不敢再敲,生怕惹怒了他,林白鹿皺著眉,低聲道:“嬤嬤,殿下昨夜也能未入睡。”
越是不得入眠,他的精神便越是不好,煩躁易怒,與以往判若兩人,簡直隨時都要病發。
桂嬤嬤的心都揪成了一團,她咬了咬牙,對旁邊的宮婢道:“燈籠給我。”
秦雪衣帶著小魚正往翠濃宮走,小魚眼尖,忽然道:“郡主,宮門口怎麼站著人?”
秦雪衣抬眼望去,果然見翠濃宮的門口處,站著幾個人,提著宮燈,夜裡寒涼無比,凍得人簡直要受不住,那幾人卻站在那裡沒走,好像是在等著誰似的。
她起先覺得疑惑,待走近了幾步,就看清楚了打頭那個人的麵容,竟然是宿寒宮的桂嬤嬤。
桂嬤嬤顯然也看見了她,立即朝秦雪衣走了過來,快要走近時,又停住,喚了一聲:“長樂郡主。”
聲音有些乾巴,她臉上的表情也很僵硬,但是態度卻難得的畢恭畢敬,秦雪衣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天色,今天晚上沒有月光啊,更彆說月亮從西邊升起來了。
這桂嬤嬤居然會恭敬有禮地對她說話?
秦雪衣一副見鬼了的表情,道:“嬤嬤是在與我說話?”
桂嬤嬤心裡頭鬱卒得要死,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她竟會來求蘇煙暝的女兒,既覺得恨,又覺得不甘,然而事到如今,她卻不得不低下頭,謙恭地道:“奴婢是特意來等郡主的。”
秦雪衣上下打量她一眼,眼神透著幾分戲謔,道:“不敢不敢,嬤嬤真是折煞了我。”
桂嬤嬤上前一步,道:“郡主,奴婢有一事相求,懇請——”
“可是我不太想聽,”不等她說完,秦雪衣便打斷了她,招呼小魚一聲:“走了,咱們回去,這大冷天的凍死人。”
小魚連忙跟緊她,桂嬤嬤好容易才下定了決心來找她,卻見秦雪衣如此不客氣,臉都差點扭曲了。
她身為長公主的奶娘,一手帶大了燕明卿,還掌管著整個宿寒宮,自覺身份不同於一般的奴婢下人,秦雪衣卻這樣甩臉子,無異於當眾打了她耳光似的,分外難堪。
可難堪也要忍著,誰叫她有求於人?
眼看秦雪衣就要進翠濃宮了,桂嬤嬤幾步趕上去,抓住了她的袖子,把秦雪衣給嚇了一跳,反射性回手差點一拳打了過去。
好在她收手也快,秦雪衣有點生氣了,語氣裡帶著怒意道:“你這是想做什麼?桂嬤嬤,這裡可不是宿寒宮!”
豈料桂嬤嬤卻噗通一聲跪了下去,道:“從前是奴婢的錯,刻薄昏聵,不知禮節,開罪了郡主,郡主大人大量,宰相肚量,還請不要與奴婢這等卑賤之人計較,奴婢給您賠罪了。”
她說完,就重重磕起頭來,一共磕了三下,每一下都砰砰作響,額頭瞬間就紅了一大片,直把小魚嚇得低呼一聲,秦雪衣也是驚呆了,不明白這事態走向為何突然急轉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