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1 / 2)

拜蒙想生下一個孩子。

一個借由他的身體孕育出來的、完完全全屬於伊芙的孩子。

儘管惡魔生下來的孩子也注定會是惡魔, 但拜蒙卻希望他的孩子能跟伊芙一樣,擁有著一頭漂亮的淡金色長發、柔軟而溫熱的身體,如同他屬於伊芙一樣,這個由他孕育出來的孩子也將屬於伊芙。

拜蒙隱約了解到人類與惡魔不同, 是一個十分注重婚姻、家庭、血脈的種族, 人類女性就更是如此, 她們自出生開始就被教導得溫順、勤勉、善解人意,如同珍惜自己的性命一樣真愛伴侶跟孩子。

這一點跟女性惡魔完全不同,拜蒙認知中的女性惡魔跟男性沒什麼區彆,甚至更加殘暴——那位死在阿加雷斯手上的女大公西迪就是很好的例子。

因為人類女性十分愛惜、重視自己分娩出的孩子,所以在人類當中,有行跡卑劣、不懷好意者強迫女性誕下自己的子嗣, 從而將女人與自身捆綁在一起這種事情經常發生, 居於弱勢地位的女人常常無法抵抗。

拜蒙短暫地思考過這種手段,但很快就放棄了。

他知道能讓一個孱弱的、溫順的人類女性懷孕的方法, 但這種方法顯然不能用在伊芙的身上——她看上去身體纖細、弱不禁風,尺寸與他不合, 難以承受一個惡魔在她身上施加的粗魯的愛意, 或者說溫和的暴力。

即便他足夠小心翼翼,也無法保證她不會受到一丁點傷害。對於人類的身體到底有多麼脆弱, 拜蒙已經有很深的了解了。

更何況伊芙並不想自己生下孩子。

“你好像很喜歡孩子?”

很早之前, 拜蒙便出於好奇這樣詢問過她。

那時的伊芙還在照顧瓦妮莎吃了她的頭發而誕下的小怪物,她總說自己是這孩子名義上的父親, 有義務好好照顧它——拜蒙無法理解這種義務, 他隻能將伊芙無微不至的關心歸結於對它的喜愛。

儘管無論以惡魔的眼光還是以人類的審美看待,那隻被她取名為“夏維爾”的小怪物都沒有一絲一毫討人喜歡的地方。

“嗯……還好吧,”伊芙回答說, “隻是禮節性地喜歡一下。”

拜蒙:“?”

他聽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伊芙隻好用更加淺顯的話語進行解釋,耐心地說:“我喜歡小孩子,不過隻喜歡彆人生下來的小孩子。如果是我自己生的話,我不僅不會喜歡,反而還會討厭。”

“……這是為什麼?”

“因為……你不覺得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麼?”伊芙神情異常認真地回答說,“我一直認為生育這種事情完全不偉大,反而非常可怕,這代表著有外來者進入了原本屬於自己的身體、自己的領域,然後鳩占鵲巢,貪婪地掠奪母體的營養跟生命。”

“如果最後出生的是一個受了母體恩惠卻無法控製的東西,這不就更可怕了麼?”

即便是在拜蒙的記憶中,伊芙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十分清晰,她臉上認真並由衷感到害怕的神情也深刻印在了拜蒙的腦海中。

他認為的確如此。

惡魔的繁衍本身就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情,子體會不加節製地向母體索取生命力、力量跟營養,懷了孕的惡魔會在這一期間變得虛弱,孕育的時間越久、孩子越強大,身為母體的惡魔就會變得越發孱弱。

然而當孩子出生的一瞬間,母體就獲得對其完全、徹底的掌控,這一掌控的權力直到孩子親手殺死分娩出自己的母體時才會消失。

如果孕育惡魔的母體是人類的話,那就更加危險了。不少惡趣味的高階惡魔就做過這樣的事情,擄來人類女性,用根本不合尺寸、奇形怪狀的東西粗暴地強.奸她們,使她們受孕。

結果胎中尚未成型的惡魔拚命地吞食母體的生命力,身為人類的母親根本無法應付這樣貪婪的索取,最後隻能變成一具具僅剩皮囊的乾屍,於是那些沒有成型的小惡魔便剖開肚子、自己爬了出來。

拜蒙絕不會讓伊芙發生這樣的事情。

可他需要一個孩子。

對於人類來說,家庭的意義就是彼此恩愛的夫妻共同撫養孩子,會滿足彼此之間對親密關係的渴望,能夠產生幸福。身為惡魔的拜蒙不能完全理解“家庭”的含義,但他知道這對人類來說十分重要。

儘管不太明白,但拜蒙還是希望儘自己所能,給伊芙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庭,並且讓她感到幸福。為此,他需要生下一個孩子。

這個孩子會跟他一樣,全心全意地愛著她、屬於她。伊芙不用擔心他生下的孩子會像那個名叫“夏維爾”的小怪物那樣傷害到她,在他的教導下,這個孩子會聽從她的每一句話、為她所用、受她掌控。

如果這個孩子會不小心冒犯到伊芙,他會親自結果它的性命,然後再為伊芙生下另一個更加乖巧、更加聽話的孩子。

無論是人類的幸福,還是惡魔的幸福,拜蒙都會讓她感受到,並且讓她擁有。

拜蒙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眼前的伊芙,在心中這樣想著。

伊芙似乎絲毫沒有察覺到銀發惡魔的那點隱秘的想法,不假思索地接過對方遞來的小瓶子,她拉起拜蒙的手,將他勾狀的利爪當作刀子,割破了自己纖細的手腕。

她將流出來的、紅色的鮮血一點一滴地裝進小瓶子裡,等裝到了一半,拜蒙主動叫停。

“好了,”拜蒙說,“已經足夠了。”

伊芙把裝了鮮血的小瓶子還給拜蒙,對方收下之後,便動作輕柔地牽起她的手,將嘴唇貼上她的手腕,用舌頭去舔她割破的傷口。上次他也是這麼為自己治療的。

伊芙任憑他舔舐自己的傷口,好奇地問道:“你要我的血做什麼呢?”

伊芙不由得聯想到一些以血作為媒介的咒術,半開玩笑地猜測道:“難道是要用這個東西來詛咒我麼?”

拜蒙抬起眼睛,用一雙漂亮的紫色眼睛靜靜地注視著她。他薄薄的嘴唇仍舊貼在她的手腕上,就算被割破的傷口已經痊愈了也沒有離開,而是細細地磨蹭著她柔軟的皮膚。

拜蒙認真地說:“我不會傷害你。”

“……我知道。”伊芙動了動手指,便輕而易舉地觸碰到了對方美麗的側臉,他的皮膚比她的指尖還要冰冷。

拜蒙:“我隻是想送你一個禮物。”

伊芙歪了下腦袋:“什麼?”

“一個隻聽你的話、會討你歡心的禮物。”拜蒙盯著她,認真地回答說。

伊芙:“……”

伊芙收回手,重新捧起那個裝著拜蒙心臟的盒子,她抿了下嘴唇,美麗的臉上看不出有什麼明顯的情緒。她隻是低聲說道:“你都已經把你自己送給我了……”

“但還不夠。”

拜蒙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臉上,似乎已經穿透了她在臉上刻意偽裝出的神情,看見了她藏在更深處的靈魂。拜蒙說:“你還想要更多。”

“……”

聽他這麼說,伊芙眨眨眼睛,忽然笑了起來。她眉梢低垂、眼角柔和,看上去十分開心的樣子。

她低下頭,認認真真地審視起那顆正在跳動著的、屬於拜蒙的心臟。惡魔的心臟跟人類的差彆並不大,隻是顏色更深,即便被從胸腔裡麵摘了出來,也能有力地跳動。

伊芙若有所思地將這顆心臟從盒子裡麵拿出來,捧在手裡。她盯著拜蒙的心臟看了一會兒,然後說:“但是你這樣送給我真的好麼?我沒有能力可以好好保護它,說不定會被人偷走。”

拜蒙說:“我會感應到自己的心臟,如果弄丟了我會找回來。誰都無法從你手中拿走它。”

“哦,這樣啊……”

“但要是我不小心弄壞了怎麼辦?”

伊芙一邊這樣說著,一邊慢慢地收攏手指、捏緊手中的心臟。心臟上正在律動的軟肉被她白皙的指節勒緊、然後從她的指縫間溢出來。心臟感受到了某種致命的壓迫力,跳動的節奏越來越急促,仿佛具有自我意識般在她的手中掙紮了起來。

伊芙抬起眼睛,觀察著拜蒙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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