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不是一樣,唐家不也如此。
如今都還在苟延殘喘呢。
唐韻沒再同她多費口舌,從她手裡扯出了裙擺,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落了幾日細雨,晴朗了一日,夜裡突然飄起了雪花。
飛雪刮在身上,唐韻有些冷,回屋後坐在火盆邊上,烤了一陣火,才低頭看著手裡的冊子,輕輕地擱在了身前的木幾,心頭不免生出了嘲諷。
這東西也不是完全沒有用,起碼能拿去嚇唬人。
待身子烤暖和了,唐韻才躺去了床上,一趟下,才覺一雙腿發麻,手指上的傷口也一陣一陣的跳著疼,身上一陣疲憊襲來,唐韻暈暈沉沉地睡了過去。
到了半夜,突地被一陣動靜聲吵醒。
唐韻剛睜開眼睛,便聽到了一道清晰的驚呼聲,“殺人了......”
唐韻的眸子輕輕地動了動,清冷的瞳仁內透出了疲倦,盯著屋梁上慢慢映出來的燈火,神色並無任何波動。
誰的命不是命。
若非三皇子,今兒這一聲呼,呼的應該就是她。
*
太子昨日答應完皇後,便讓明公公想個法子將冊子遞到了唐韻的屋裡。
知道她還放不下,他能做的,隻有儘量遷就她。
吩咐完明公公,太子便去了乾武殿。
過了個年,一堆的煩心事,皇上已經是焦頭爛額,原本想趁著選秀,給四公主和五公主一並將親事議了,也好一心著手西戎出征之事。
誰知,安陽那個不省心的,突然提出要去西域和親。
為了杜絕她的念頭,皇上急著幾日都沒合過眼,同皇後一道,挑了不少人家,匆匆地給她定下一門親事。
刑部尚書張家的二公子。
如此以來,太子妃的名冊上,張家姑娘的名字自然就得抹去。
皇上看向太子,知道太子妃的人選還未定下來,直接問他,“董家姑娘呢,太子覺得如何?”
太子沉默沒應。
皇上倒是疑惑不解了,“太子莫非還是覺得蘇家四姑娘好?”
太子沒承認,也沒否認,隻道,“兒臣明兒給父皇答複。”
明兒秀女就得出宮,屆時各宮的名冊都會一並呈上來。
皇上也沒再問。
太子要真喜歡蘇家四姑娘也行吧,進宮後再讓皇後多加培養教導,應該不成問題。
眼下他最在意的是西戎。
他一刻都不想等了,趁著如今天寒地凍,對方始料不及,他想先派一支人馬進入西戎,拿下一座城池,好做落腳之地。
今日讓太子過來,便是要同他商議出兵之事。
“選秀一結束,朕打算讓林副將先行帶三萬兵馬,同西戎的魏將軍,裡應外合,一月之內,攻下西戎一座城池。”
此時大周冰天雪地,西戎亦是如此。
大軍若能順利地翻過雪山,攻入西戎,彆說是一座城池,小半個西戎都能拿下。
大周這時候出兵,堵的就是氣候。
堵贏了,半年內,大周便能拿下西戎。
堵輸了,魏將軍在西戎的人馬和剛建立起來的要塞,都將付之東流。
太子知道皇上著急征戰,不好明著去阻攔,隻委婉地道,“得看魏將軍在西戎能堅持多久。”
大周的兵馬一到西戎的邊界,西戎收到消息,頭一個滅的便是大周在西戎建立的要塞。
若魏將軍能堅持到大周的兵馬翻過西戎邊界的玉門關,帶領援軍衝進西戎,便能穩打穩贏。
若是要塞在大軍進入之前先倒,大軍即便攻入了西戎,也如同失了眼睛,隻能亂竄,贏的可能性極低。
且,還有一個消息。
眼下雖還無確切的證據,但太子不得不先同皇上稟報,“前朝的逆黨,可能藏在了西戎。”
上回太子讓韓靖去查的吳老爺子,已經有了消息。
吳老爺子生前曾多次出入西戎,韓靖挖了吳老爺子的墳墓,裡頭並無白骨,不出意外,吳老爺子應該還活著,隻是暫時隱回到了西戎。
大周隻要有點風吹草動,大周在西戎的要塞,便會遭到西戎人和前朝人的夾擊,屆時便是腹背受敵。
贏的勝算很低。
皇上神色一震,好一陣才回過神,臉色極為難看,“難怪那群逆賊不停地給朕使絆子,幾次行刺於你,便是想阻攔朕出兵,這些狗賊越是不讓朕出兵,朕就偏要去了,待朕踏平了西戎,看看那群逆賊還能有何藏身之地。”
太子如今隻查到了前朝人隱在西戎的消息,旁的並不知情。
依他之見,並不讚同此時出兵,勸道,“妥當起見,兒臣以為,先擴充西戎要塞。”
皇上也想過這個,“你覺得寧家可信得過?”上回寧家在西戎立了功,他打算繼續征用。
太子實話實話,“寧家雖為商戶,但家世乾淨,寧家大房如今也在江陵,信是信得過。”
皇上點頭,“朕打算封寧家三爺為少將,讓其和魏將軍共同守住要塞,想辦法熬住三萬大軍過境......”
太子:......
還是要出兵。
寧家雖家世乾淨,但無任何作戰的經驗,一旦開戰,彆說立功,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難說。
“兒臣以為,此事還待商議。”
寧家的本事還擔不起如此大任,一旦失敗,朝廷犧牲的可是三萬兵將。
*
從乾武殿回來,天色已經黑透。
昏黃的燈火一照,漫天的雪花圍著燈盞狂舞,等進了暖閣,太子的肩頭已經落了一層積雪。
明公公趕緊讓人備水。
太子沐浴更衣完,習慣地盤腿坐在木幾旁的蒲團上,看起了書。
往日隻要這般等上一刻,耳邊便會出現一道嬌媚的聲音,“殿下.......”
那聲音冷不丁地從耳邊刮過,太子落在書頁的眸子突地一跳,回過神來,屋外已是一片風雪聲。
嗚嗚的風聲裹著雪花打在簷下的竹簾上,“啪嗒”直響,屋子反而一片安靜,透著一股子涼涼的冷清。
太子抬起頭,目光落在了木幾上的兩個茶杯上。
她多久沒來了。
“逢春殿有消息嗎?”
明公公忙地上前稟報,“奴才今日已讓人將冊子放在了唐姑娘屋裡,想必唐姑娘今夜便能瞧見。”
太子倒也不是問的這個。
明公公見他遲遲不出聲,又安靜地退了下去,剛轉過身弓腰立在門口,又聽太子問,“沒東西帶過來?”
明公公一愣,待反應過來太子問的是什麼後,腰杆子索性彎到了胸膛。
沒有,什麼都沒有。
太子:......
行,人不來,信也沒了。
*
翌日一早,明公公伺候完太子洗漱,打算讓小順子跑一趟逢春殿,去唐韻哪兒取名冊。
今日秀女離宮,太子殿下答應了皇後娘娘,要定下人選。
冊子還在唐姑娘那,得早些拿回來。
明公公人還沒走出去,外麵一位跑腿的小太監突地闖了進來,也顧不得同明公公打招呼了,“噗通”一聲跪在了太子麵前,急聲稟報道,“殿下,蘇姑娘沒了。”
太子剛洗漱完,立在那雙手還在扣著衣襟處的紐扣,聞言轉過身,擰眉問道,“哪個蘇姑娘。”
“逢春殿選秀的秀女,蘇家的四姑娘蘇玉。”
這回太子倒是知道是誰了,神色難得露出了意外,“死了?”
太監點頭,詳細地稟報道,“昨日半夜人就沒了,也不知道同雲姑娘發生了何事,生了口角,被雲姑娘一刀子誤刺在了心口,一大灘血跡,當場人就沒了,那雲姑娘殺了人後,當夜還發了一場瘋,非說自個兒冤枉,誰都不能靠近,一靠近她便拿著刀子胡亂一頓刺,如今已經被侍衛拿下關了起來......”
明公公聽完驚掉了下巴。
那蘇家四姑娘,不是殿下選的太子妃......
就,沒了?
明公公下意識地看向了太子,便見太子的臉色沉得可怕,啞聲問道,“其他人呢?”
太監不太明白,“其,其他人......”
明公公猛地驚醒了過來,忙地替他追問道,“唐姑娘呢?”
逢春殿已經亂成了一團,太監哪裡顧得上去看彆人,結結巴巴地道,“奴才倒是沒,沒注意......”
太監話還沒說完,太子便衝了出去。
明公公趕緊取下了屏障上的大氅,招呼著跟前還跪著的太監一並跟了上去。
漫天的雪花,迷人眼睛。
小順子拿著油紙傘跟在太子身後直追,一麵踮起腳尖,一麵奮力地舉到太子頭上,卻也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一會兒功夫,太子的身上便布了一層白,疾步登上攆轎,直往逢春殿。
攆轎剛出東宮,便被皇後身邊的嬤嬤攔了路,“殿下,皇後娘娘讓殿下速速過去一趟。”
選秀的秀女出了這麼大的事,一個早上,宮中便亂成了一鍋粥,皇後這會子正是一個頭兩個大,連皇上都已經起來,趕去了鳳棲殿。
明公公見太子遲遲不說話,上前輕聲道,“殿下放心,奴才先去逢春殿。”
既沒有消息傳出來,唐姑娘當也沒事。
太子似是這才回過神,緊繃的臉色也慢慢地緩和了下來。
虛驚過後,餘在心口的一股子後怕,激得他煩躁難耐。
等不得了。
明兒他就該將人接過來。
*
鳳棲殿。
太子到時,不隻是皇上,雲貴妃也在,正跪在皇上麵前,哭得眼睛都紅了。
皇上的臉色鐵青,尤其見到太子來了,心頭的憤怒更甚。
雲家姑娘殺了秀女。
還是太子的心頭肉,蘇家四姑娘。
皇上想起就來氣,撈起身邊的一個茶杯直扔在了雲貴妃身旁的地上,憤怒地道,“你看看,這就是雲家養出來的逆子!還二皇妃呢,朕的臉都被你們雲家給臊光了......”
雲貴妃跪在地上,一句話都不敢吭。
殺人的是她雲家的侄女,還是她自個兒選的二皇妃。
昨兒的冊子雲貴妃親自遞給的皇上,皇上起初還曾反對過,不想讓其結了表親。
是雲貴妃執意要選雲家,誰知道,今兒就出事了。
就算這會子皇上將那茶盞扔在她頭上,雲貴妃也隻能受著,不敢吱一聲。
皇後見差不多了,才勸了一句,“這事兒說起來和貴妃也沒什麼關係,陛下就少生點氣.....”
皇上也懶得再看到雲家人,“行了,起來吧,這幾日好好呆在屋裡,彆再給朕添亂。”雲家自己惹出來的事,自己去同蘇家交代。
她要有那個膽子再插手,他就敢廢了她的貴妃之位。
雲貴妃走了後,皇上才將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太子身上,眼裡頗有些不忍。
好不容易看上個人,名冊都還未定,人就沒了。
“太子妃的事,就再擱一段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