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楊看了一眼她紅腫的眼睛,點頭,“殿下想想,這些年來,殿下和韓大人鬨了多少彆扭,哪回不是韓大人先低頭?”
這話倒是沒有說錯,這些年她的那些要求,韓靖雖回回都抗拒,可到頭來,還是依了她。
五公主心頭終於穩了一些。
秋楊扶著她躺下,替她掖好了被角,“殿下早些歇息,明兒早上咱們再來想。”
五公主閉上了眼睛,一夜卻睡得並不踏實。
每回要入夢時,腦子裡便會浮現出,適才在安樂坊見到的那張放蕩不羈的臉。
太子妃曾同她說過,“這世上,沒有一塵不變的感情,也沒有誰會甘心願意,等誰一輩子。”
太子妃還說,“再深厚的感情,一直停留不前,沒有了進展,也會隨著歲月慢慢地變淡。”
他要當真不願同她耗下去,她該怎麼辦。
如今他是愛她,可往後呢,他離開了她後,還會認識其他的姑娘,他會不會也像愛她一般,去愛旁的姑娘,像對她一般,對她們好。
今夜的那個花魁,他看了好幾眼......
他到底是個男人。
渾渾噩噩,又迷迷糊糊地熬了半夜,五公主才睡著,翌日天色一亮,便又睜開了眼睛。
趕緊召來了秋楊,衣裳都還未穿好,便問道,“本宮該送個什麼東西好呢。”
“殿下仔細想想,韓大人喜歡什麼,缺什麼?”
五公主:......
他喜歡她。
好像不缺東西。
這些年,他但凡缺個什麼,她立馬就能察覺到,及時地送給他。
他不缺東西。
“殿下若是想不起來,便送些自己喜歡的也好,橫豎送的都是心意,讓韓大人明白,殿下有意同他示好便是。”
自己喜歡的。
她想在他督察院的屋子裡,放一副屏障。
這樣李默進來,也能有個遮擋的地兒,還有,她的茶杯,布巾,換衣的衣裳。
他不過來,她便搬過去同他一塊兒住。
一大早的公主府便開始忙碌了起來,這頭的東西準備好了,還未來得及裝上馬車,韓靖身邊的李默卻先找上了門。
進來時,李默同馬夫提了兩口漆木箱子,五公主還未反應過來,李墨便當著五公主的麵,揭開了箱子蓋兒,將裡頭的物件兒一樣一樣的拿了出來。
“這是五殿下五年前,送給大人的腰帶,發冠,彎刀......”
“這是五殿下四年前,送給大人的衣裳,筒靴......”
“玉佩,手帕,荷包......”
李默將兩口漆木箱裡的所有物件,全都給五公主擺在了麵前。
最後又從袖筒內,拿出了那隻,已經有了幾分陳舊的刀鞘遞到了她麵前,道,“大人說,這些東西,都是五殿下所賜,如今既已同殿下斷了緣分,便該當退還給殿下,至於陳舊的東西,大人一一折成了銀子,補償給殿下。”
李默說完了好久,五公主才回過神,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李默手裡的刀鞘,臉色越來越白。
他是當真打算,要同自己斷了。
五公主心頭猛地一陣發疼,片刻後,突地起身,撿起了跟前擺出來的那些物件兒,齊齊地給扔了出去,“他不要是吧,本宮還懶得給呢,他就是篤定了,本宮離了他就活不成了......”
“砰砰—”的響聲,不斷地傳來,李默,馬夫,和一眾宮娥齊齊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
出門之前,李默就已經有了心裡準備。
主子這不是讓他來辦差事,是讓他來送死,那五殿下,能是個好惹的?
一旦硬碰硬,哪回不是主子吃虧。
如今見五公主發怒,李默跪在地上,隻求待會兒能活著出去。
將地上的物件兒,都扔光了,五公主才停了下來,喘著氣,看向了李默手裡的那把刀鞘,眼皮子猛地打顫,心頭疼得一抽一抽的,很想也一並仍了,摔個粉碎,可到底是沒有舍得,半晌後,隻哭著罵道,“韓靖,你個狗東西!”
*
自那日之後,韓靖再也沒有了任何消息。
沒來公主府,也沒再讓公主府的人進督察院。
十日過去,五公主的脾氣一日比一日的煩躁,卻也沒提他半個字,秋楊倒是背著她,暗裡去了幾回督察院,卻都沒打聽到半點消息。
倆個人,彷佛徹底地斷了個乾淨。
直到半月後,五公主進了宮,見完太子妃從東宮出來時,迎麵便遇上了前來同太子稟報政務的韓靖。
五公主抬起了頭,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半月不見,原本清冷的臉上,更是多了幾分沉默,那張臉甚至比之前更為俊朗了幾分。
五公主心頭猛地一悸。
韓靖也見到了她,隻看了她一眼,便淡淡地挪開了目光,臉上並沒有半點波動。
到了跟前時,韓靖才躬身朝著她行了一個禮。
沒有喚她,也沒停留。
腳步與她擦肩而過,似是從未認識她一般,毫無留戀地從她身旁經過,跨進了東宮。
微風從他身上拂過,留下了淡淡的青竹香,熟悉的氣息,鑽進鼻尖,五公主心頭漠然一酸,密密麻麻的疼蔓延至了四肢百骸。
腳步聲走遠了,五公主才緊緊地捂住了心口。
他是要逼死自己。
*
一個時辰後,韓靖從太子的東宮出來。
背靠在馬車壁上,韓靖習慣地閉上了眼睛,可眼睛合上了,腦海裡的那張臉,卻是越來越清晰。
瘦了。
膝上的手掌再次蜷縮了起來,一雙眸子再睜開,裡頭已經布滿了血絲。
韓靖艱難地咽下了喉嚨間的哽塞。
——安陽,彆鬨了成不。
馬車從宮中回來,停在了督察院的門口,李默上前掀開車簾,還未還得及稟報,韓靖已經從馬車內鑽了出來,雙腳落地,抬起頭,一眼便見到了門口立著的一道身影。
韓靖眸子斂下,沒去瞧她。
五公主出宮後,沒回公主府,直接上了督察院,在門口已經等了快半個時辰。
馬車從巷子口駛進來,五公主早就聽到了馬車的動靜聲,一直立在那,等著他下來。
此時看著他的腳步一點一點地靠近。
同在東宮門前一樣,那腳步經過她時,依舊沒有任何停留,甚至沒去看她一眼。
熟悉的氣息,再一次從她身旁,鑽入了鼻尖,五公主緊緊地咬住了唇瓣,終是在那道身影越過自己,快要消失在門內時,轉過了頭,顫聲喚道,“韓靖。”
門內的身影,腳步依舊往前,並沒有停下來。
五公主都快哭出了聲,又道,“本宮答應你。”
她輸了。
她不能沒有他。
倘若當真會遭天譴,在他岀事之前,她便自行了斷。
門內的身影,剛抬起腳準備跨上跟前的長廊,聞聲後,一頓,緩緩地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