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1 / 2)

明寶斐然 三三娘 12553 字 4個月前

這一年的夏天,商明寶從紐約大學珠寶設計專業畢業。

商家所有人都參加了她的畢業典禮,因身份難以介紹,同在現場的向斐然隻觀了禮,隔著人潮看她與家人同學們合影。

七月,商明寶收尾了在紐約的生活與道彆,回國後,隨向斐然一起進了趟山。

此行主要目的不是為了采樣或采風,而是向斐然資助的最後一個小女孩也順利考上了大學,那家人無論如何要請他吃飯。

地方在貴州深山,重巒疊嶂壁刃千尺,不知道公路是如何修出來的。向斐然自駕進山,商明寶就蜷在副駕駛上,看著這陌生的山山水水。

到了地方,眼見著是比紮西的村子還更窮破一些。一個黃土坯的圍院裡坐落著三間磚房,外牆沒刮膩子也沒上漆,水泥縫歪歪扭扭,三個孩子站在院子裡,大的扶小的,小的扶幼的,紅撲撲的臉上黑眼睛瞪得大而藏著怯。

他們一家有五個孩子,最大的那個畢了業在縣城當老師,次大的放暑假沒回來,在學校所在的城市打工,這次高考完的是第三個女孩子,她下麵還有弟弟妹妹這件事,向斐然是第一次知道。

十幾年了,他們的資助人第一次來這裡,這家人張羅了一桌好菜,宰了一隻雞燉湯,將兩隻雞腿分彆放到向斐然和商明寶的碗裡。說不出十分圓滑周全的話,隻是搓著手說:“吃,你們吃。”

吃完飯,用塑料杯子泡茶葉水喝,是他們能拿出來最好的待客之道——茶葉是從村長家借的。

那個高考完的女孩子鼓了一頓飯的勇氣,終於問商明寶:“你是向老師的女朋友嗎?”

商明寶點點頭。

“這是我和我的姐姐們寫給他的信。”她交出一捆很厚很厚的東西,用塑料袋裹了三四層,也許是怕進水。

“我兩個姐姐說,讓我看看替她們看看向老師是長什麼樣的,臉是圓是方,人是高是矮。”

商明寶笑起來:“那你覺得怎麼樣呢?”

“比我們想的都好。”女孩說,“比我們想的都年輕。”

商明寶將那一捆信件揣進懷裡:“這裡麵都是信麼?”

女孩點點頭:“因為向老師不許我們給他寫信,所以每年開學和新年,我們寫的信都沒有寄出去過。”

十三四年下來,可不就是這麼厚一捆了?

商明寶怔了怔,挽這捆信如挽一枚手拿包,“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的,沒關係,你們想寫信的話,給我寫就好。”

女孩扯了扯唇角,輕點了下巴。

商明寶想留下個地址,忽然發現自己這個世界公民居無定所,下半年準備搬到斯裡蘭卡去了。

她寫下了一個郵箱,“你會發郵件嗎?等你到了大學,注冊了自己的郵箱,你的第一封郵件可以發給我。”

女孩把那頁紙收好了。

“那兩個是你的弟弟妹妹?”商明寶問,“他們上學了嗎?”

女孩搖頭:“沒有,他們是我叔叔

的孩子。”

商明寶疑惑住:“剛剛你爸爸媽媽是說後麵生的呀?”

“不是。”女孩放輕聲音,“叔叔家也很窮?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可是跟向老師說的話,好像沒完沒了了。”

所以就把兩個孩子帶到麵前來,若是向斐然動了惻隱之心,自然會主動提出繼續資助下去的。

商明寶恍悟,啞然失笑。

真是樸素的狡黠。

雖然再開四個小時出山十分折騰,但村裡實在找不到能收容他們的地方,向斐然也不忍心讓商明寶將就。

臨走時,他留下了一個紅包,並果然提出了會繼續資助後麵兩個小孩。

出了村,商明寶將真相說了,向斐然無聲笑了笑:“知道,看出來了。”

“所以你在紐約存不下錢,就是因為這個?”

“這隻是其中一家,我媽媽一共資助了十七個,後來有些肄業出去打工或嫁人了,又有了些父母或老師拜托過來的新小孩,這十幾年加加減減,應該有三四十個。”

“到底多少個?”商明寶問。

“沒數。”

“……”

“有一次漏了一家,父母以為我撤資了,也不好意思問。還是班主任給我打電話。”

“哦……”商明寶悠長而揶揄的一聲,“向老師原來也有糊塗賬的時候。”

向斐然失笑了一聲,沒否認。小時候也算花錢如流水了,買什麼都不眨眼,都是最好的。後來跟向微山決裂,向微山刺激他,說他能用向聯喬的錢也是拜他這個父親所賜。少年人不留轉圜,被他一激,索性都不要,決絕得沒一句廢話。

談說月是春天離開的,向斐然遲遲沒有動手整理她的遺物。直到過了夏天,學校開學,陌生電話一通通自山裡打來,他才知道還有這件事。

談說月也是個對錢粗枝大葉的人,向斐然隻能從銀行裡打了流水,一個個去核對、整理名錄。

十七筆學費,把彼時十六歲的他直接砸懵了。

談說月和她父母都不是能搞錢的人,錢都在房子裡了,她還經常自己貼錢做測序、出野外、購買樣品,因為覺得報銷貼發票很煩。那天下午,向斐然的麵前擺了一排的存折和購房合同,做奧數題不需要打草稿的人硬是快把計算器按爛。

臨近日暮,向斐然終於意識到,在他擁有穩定收入之前,談說月的存款隻能用來供這些房子、商鋪、公寓的貸款,否則一定會斷供。

所以,他既不能用他媽媽的存款繼續做慈善,也不能用向聯喬的錢做慈善,更彆提向微山。

停止資助對這些孩子太殘忍,十六歲的他隻能把手伸向了自己的——壓歲錢。

好消息是,也有個十幾萬,壞消息是,他一次就要捐出四萬。

“……”

用慣了好東西的人,從此開始過上一種極簡的生活。幸好他確實也沒什麼物欲,對品質雖挑剔,但大部分在少年時就已買好,比如一萬多的耳機,七八千的衝鋒衣,上千塊的登山杖…

…配置一步拉到了頂,也就不必再迭代了。需要自己掏錢時,十分誠實地選擇了消費降級。

向聯喬不知道捐款一事,成全了他不花他錢的決定,也成全了他在他父親麵前的驕傲。

“為什麼不許他們給你寫信呀?”商明寶從雙肩包裡掏出那紮信件,將塑料袋一層一層繞開。

“以前收到過,是寫給我媽媽的。我試過繼續以她的身份給他們回信。”

“然後呢?”

“是安徒生童話和電器說明書的區彆,他們不信。”

“……”

“後來我說了實話。”向斐然勾了勾唇,“接管後,他們開始給我寫信,開頭從‘談老師’改成了‘向老師’。我想過提筆回信,但這麼多的情緒需求,我回饋不了。”

並非是冷酷到不近人情的人,隻是如此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不好這件事,因此先斬斷了一切溫情。

他到底也隻有十六歲。

摸黑開了快三個小時的山路,驟然看到縣城的燈光時,竟覺得熱鬨繁華。

縱然找了最好的酒店,也不過是城市裡的三星水準。入夜涼爽,開著窗戶吹江麵的風,在風和摩托車的嘈雜聲中做。

商明寶忍著不叫,在他背上留下抓痕。

江岸的霓虹燈由足浴、KTV與夜宵檔組成,閃爍在向斐然看向她的低垂眉眼間。

在這種時候看她,是他的某種偏好,或固執。會用溫沉的聲音說寶寶好漂亮。

商明寶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從寶貝變成寶寶的,研磨時,氣息染她耳廓,問:“明寶的寶,是什麼的寶?”

夏令營第一次對他做正式介紹時,不好意思說“寶貝的寶”,改成寶物的寶。

商明寶被他折磨得受不住,彼此親密相貼的地方溫熱淋漓。這時候要她自我介紹,是否太壞,且是用哄小孩的語氣。

到底還是求饒了,鼻音悶悶的,染上哭腔的嬌憨,回答說是寶貝的寶。

向斐然糾正了她的回答,看著她被他弄紅的雙眼:“是向斐然的寶貝的寶。”

弄不清楚這句話有什麼魔力,商明寶眼神驀地渙散了,被向斐然拉著坐到身上。他緊緊地抱著她、無情地摁著她,沒管她像是快死了的掙紮。

那些信件向斐然依然沒看,回到寧市後,收到了自己的標本室裡。

商明寶沒告訴他自己給女孩留了郵箱,九月多搬到斯裡蘭卡後,收到了對方的郵件。客氣而怯生生的措辭,跟那雙眼睛一樣。商明寶溫暖地回給了她一封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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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空,商檠業特意飛去斯裡蘭卡探望了她一遭。

不敢相信眼前的是自己嬌生慣養的小女兒,白襯衫紮進卡其色的工裝短褲裡,袖子挽得高高的,因為天熱出汗的緣故,襯衫被悶軟了,鬆垮地勾勒著她瘦削的身形。

她在跟印度來的寶石商人搶一枚10ct的藍寶石,除了店主和寶石商,還有幾個男人在抄手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