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狄家三口屏息凝神,沉默了足足能有五十多秒的時間,終於反應過來。
“你他媽的——”
話沒說完,就被聞人礪打斷了。
“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聞人礪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語氣波瀾不驚:“我希望之前的事情已經讓你們明白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聞人礪目光直視狄振邦,瞳孔中帶著一絲絲不易察覺的冰冷和厭煩:“我不會容忍你的每一次‘口無遮攔’。”
狄寶動了動嘴唇,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阿礪……”
聞人礪的目光在狄寶的身上打了一個轉兒,又落到狄振邦的臉上:“如果之前你們還分不清什麼是心直口快,什麼是蓄意傷害,那麼現在你們應該懂了。”
同樣的話同樣的事落在自己的頭上,如果無關痛癢,那就是心直口快;如果連自己都覺得心很痛,那就是受到了傷害。
以聞人礪的涵養,他做不出在大庭廣眾下指著狄振邦的鼻子罵,也從來沒有奢望過痛罵幾句就能讓一個爛賭鬼幡然醒悟。但他有的是辦法讓狄振邦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同身受。
狄振邦顯然也明白這一點。他直勾勾的打量聞人礪良久,咬著後槽牙,一字一句的說道:“真不愧是聞人家養大的種,你的手段可比你姐姐惡毒多了。”
仲夏月再怎麼討厭他,也隻是引誘他說出那些不好聽的話來挑撥離間。聞人礪嘴上說著承認他們之間的父子關係,每個禮拜都去工地上看他,督促他戒賭還債,卻能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搞出這麼一手。
狄振邦做夢都沒有想到捅他一刀的竟然會是他的親生兒子。他還在聞人礪的麵前跳腳咒罵寧海不是人。不知道聞人礪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會不會在心裡嘲諷他像個跳梁小醜一樣——一想到這些,狄振邦又是惱怒又是害怕,簡直沒臉見人。
蘇美慧和狄寶也沒有想到聞人礪竟然會做的這麼絕。他們兩個看著神色淡漠的聞人礪,後背直冒冷汗。
直到這一刻,他們終於害怕了。眼前的聞人礪讓人覺得陌生。而聞人礪懲治他們的手段更是讓人心驚膽寒。
狄振邦夫婦明白自己被耍了。他們惱羞成怒,他們想要破口大罵,想要像從前那樣,用不堪入耳的汙言穢語宣泄自己的不滿和憤怒。但是他們知道自己不能。
他們必須克製自己的言行。因為這一次,聞人礪動真格的了。
即便狄振邦夫婦的腦袋不是那麼靈光,他們也能從聞人礪狠辣的動作和果決的態度裡嗅到一絲絲意味不明的火藥味——這大概是他們最後一次機會了。
能不能跟他們的親生兒子相認?能不能一家團圓?在聞人礪問出口的一刹那,狄振邦夫婦就再也沒有回避躲閃的可能性。如果他們今天的回答不能讓聞人礪滿意,聞人礪會毫不猶豫的起身離開,絕對不會再給他們第二次機會。
正如聞人礪所言,這段關係中,迫切需要被認可的並不是聞人礪,而是狄振邦夫婦。
就算沒有親生父母的撫養,聞人礪依舊能按部就班的經營自己的人生。親生父母的存在隻會給他添麻煩。狄振邦夫婦明顯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是他們不想承認。也不想為了聞人礪改變自己以往的生活習慣。所以他們胡攪蠻纏,試圖用親情和血緣關係綁架聞人礪,讓聞人礪屈服。
可惜聞人礪並不是狄寶。他對親生父母的感情也沒有濃厚到可以容忍狄家夫婦肆意妄為的程度。聞人礪對自己的家人和朋友都有著嚴格的要求。如果狄振邦夫婦真的想要維係這段親情,必須要付出行動上的努力,而不是嘴上的花言巧語。更不是一言不合就破口大罵。
畢竟罵人不解決問題。如果狄振邦夫婦真覺得為人父母,日子過得不順心就能隨便罵兒子的話,聞人礪也會覺得,這樣的父母沒有相認的必要。
“過去這段時間,我的誠意已經表現出來了。”聞人礪再次催促道:“現在輪到你們表態了。”
狄寶有些緊張的舔了舔嘴唇,剛要開口替狄振邦夫婦求情——
“你以什麼立場開口說話?”聞人礪沉聲說道:“如果你要說的話對現狀沒有任何幫助,隻是毫無意義的和稀泥,我勸你不要開口。”
狄寶皺了皺眉:“你不要這樣。我們都是一家人,有什麼事情不能坐下來慢慢商量呢?”
聞人礪犀利的道:“你的問題就是說話太多,做事太少。”
如果狄寶能把勸說彆人的精力放在改變自己的身上,大家都會輕鬆許多。不過這也是狄家人的通病,聞人礪可以理解。
“在實際行動麵前,蒼白的言語沒有任何意義。”
直到這一刻,聞人礪終於撕開了很久以來,狄家人一直想要維係的溫情脈脈的假象:“你說慢慢商量,你們想要商量什麼?商量要不要認我這個兒子?要不要戒賭?要不要改邪歸正堂堂正正的過日子?”
聞人礪不太明白狄寶的想法:“你們覺得這些事情有商量的餘地?”
狄寶啞口無言。
狄振邦夫婦也在聞人礪的逼問下越發坐立難安。
很多事情都是這樣,不把最後一層遮羞布扯下來,總會有人覺得其中還有姑息的餘地。
可是一旦把那層窗戶紙戳破了,就會發現聞人礪對狄振邦夫婦的要求已經是一再妥協後的最底線了。如果狄振邦夫婦連這些要求都做不到,憑什麼奢望彆人能夠無條件的接受他們這對不及格的父母?
在長達十幾分鐘的沉默之後,狄振邦夫婦終於認清了現實,緩慢而艱難的說道:“我們會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