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2 / 2)

沈落眉心緊蹙,原本想救護車上有專業的醫護人員可以進行急救,看來隻能他開車送了。

念頭轉過,立馬給郭泉打電話:“郭泉,馮老太中暑倒在地裡了,看樣子不太好,得送醫院。”

“我一個人搬不動她,你趕緊來幫忙。地點在她家竹林下的菜地。”

對麵郭泉聽完來不及多問,掛斷通話就往這邊趕。

他速度飛快,騎著摩托車兩分鐘就趕到了,下車就問:“什麼時候暈的?陳老頭呢?”

“不清楚,我摘荔枝的時候無意中瞥見她倒在地上,過來發現人暈倒了,沒看見陳老頭,”沈落遞過給馮老太澆水降溫的礦泉水說,讓郭泉先看著人,“你先看著她,我回去開車。”

郭泉接過任務麵色嚴肅點頭:“好,你去吧。”他家沒買小汽車。

馮老太今年都六十多歲了,年輕時胖,老了肌肉萎縮,但也有一百多斤,單憑一個人很難順利抬到車上。

不多時沈落鎖好家裡的門窗開車到竹林外的路邊。

車裡空調已經打開,溫度要過一會才能降下去,他讓狗子待在副駕駛座位彆下來,打開後排的車門,接著下車跟郭泉合力把馮老太抬上車。

郭泉跟著去了鎮上,坐的副駕,狗子被擠到兩個座位中間,委屈巴巴地蜷縮著身體。

此時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鄉村公路沒限速,沈落一路疾駛,隻用了以往上街買菜一半的時間便將車開到了鎮上的衛生院外。

此時衛生院外人潮擁擠,不斷有上了年紀的老人或是自己慢吞吞、或是由老伴攙扶著走進衛生院大門,間或有被焦急的年輕後輩背著的。

身著白色製服的醫生護士急匆匆在人群中奔走,護士高聲提醒老人排隊辦理手續,醫生手持聽診器就近看診。

各種聲音混在一起,喧嘩又吵鬨。

幫郭泉背著馮老太彙入人流,沈落拉住一個旁邊腳步匆匆經過的護士,正要開口問急診怎麼走,那護士打眼瞥見馮老太的情況,麵色一變,立即高聲喊:“廖醫生!”

很快的人群中擠過來個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粗略檢查完馮老太的病況,丟下句“得住院,去個人辦手續”便叫來推車推著人走了。

郭泉跟著,沈落留下來繳費。

看病的人太多,等他排隊辦完手續問路找到急診室所在的樓房,正好看到郭泉打著電話從樓裡出來。

對方一邊通話一邊領著他往住院部走,過了會打完告訴他:“我爸在陳老頭家找到他了,人在床上躺著,聽說馮老太暈了要住院,央著我爸送他過來。”

沈落意外:“在床上躺著?怎麼回事?”

郭泉複雜道:“我爸說估摸同樣是中暑,不過情況沒那麼嚴重。”

聽郭泉解釋過後沈落才知道,原來這段時間陳老頭家依然沒放下地裡的活。

這正常,鄉下人基本都是這樣,不可能因為太陽大就不乾活了,像郭叔郭嬸也會頂著太陽下地。

但郭泉爸媽懂得身體更重要,都是避開太陽最烈的時間出門,通常在下午三四點,陳老頭家卻是午後歇息一個鐘頭就要拿上農具下地,這時頂多兩點。

加上老兩口年紀都大了,時間一長身體絕對撐不住。

於是今天下午陳老頭挖了會地便覺得不舒服,腦袋暈,四肢使不上勁,他跟老伴說回去歇歇,結果迷迷糊糊睡了一覺,然後被郭泉拜托幫忙的郭叔上門叫醒。

“我爸打完電話就騎車送陳老頭過來。”郭泉說。

兩人對話間走到住院部馮老太的病房外,沈落點頭看了眼病房門,問:“馮老太怎麼樣了?”

郭泉麵色沉重地對他搖頭:“醫生說老人上了年紀,一是中暑,二是傷到了腦袋……讓家屬要繼續醫治的話送市裡看看,衛生院條件有限。”

“這事我們做不了主,隻能待會兒陳老頭到了讓他聯係兒女,”郭泉如是道,拍拍沈落肩膀,“這邊應該沒什麼事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回頭我把錢轉你,麻煩你了。”

沈落搖頭表示舉手之勞而已,想想這裡確實不需要他幫忙,和到來的郭叔打過招呼便開車回家了。

郭泉父子留下來幫忙,晚上不回村。

到家發現家裡有人,是聽丈夫接電話知道了馮老太的事一直在沈落家等消息的郭嬸。並且郭嬸看到樹下裝了荔枝的桶,閒著沒事替沈落把荔枝摘了。

見沈落開車回來便上前詢問情況。

沈落如實說了醫生的判斷,郭嬸聽完就是冷嗤:“陳家的啊,人死了能回來奔喪就不錯了。”

陳老頭兩口子為什麼一大把年紀還不敢停下來歇歇?不就是因為兒女靠不住,他們要是再不自己種田掙口吃食,人就活不下去了嗎?

“這事跟你沒關係,彆多管知道嗎?”她叮囑沈落道。

沈落應是,第二天從郭泉口中明白了郭嬸的意思。

郭泉說馮老太的兒女們決定放棄醫治。

陳老頭夫妻總共生了四個孩子,老大老四是兒子,中間是女兒。

電話打給老大,老大說老頭兒兩個不是愛幺兒麼,找他們的幺兒陳四兒去。打給陳四,陳四說聽醫囑,醫生不都說沒救了?

至於中間兩個女兒?找她們這些丫頭片子乾嘛,小時候臟活累活都是她們的,分家一片瓦都沒分到,掏錢就知道找她們了?

誰都不想管,最後結果就是馮老太被接回家休養。

村裡人關係近點的都去陳家看望過,沈落跟著郭家去的,馮老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而旁邊陳老頭的神情比床上昏睡的馮老太還要沉默麻木。

陳家留給沈落的印象就是昏暗的房間和帶著異味的空氣。

睡一覺醒來,印象又多了個,無孔不入的跳蚤。

最初沈落還沒意識到是跳蚤,隻是發覺身上多了好幾個又紅又癢的包,後來見二郎時不時用腳撓脖子,仔細揪著狗子檢查才發現的。

他險些崩潰,急急給自己、狗子以及家裡做了遍殺蟲消毒的大掃除,這時郭泉提醒的消息也發來了,讓他注意跳蚤。

沈落驚訝:“你怎麼知道?”他也才剛發現。

郭泉發了個憔悴的表情包:“因為我身上也有。”

沈落:“?”

郭泉:“去過陳家的應該都有。”

沈落:“??”

好家夥,感情他提出去陳家探望時對方提醒他陳家不太乾淨是這個意思?

郭泉:不,我最初也以為是字麵意義上的不乾淨而已。

跳蚤這事兒還在村裡的小圈子傳了一段時間,據說每個去過陳家的回去身上都或多或少沾了點。

清理跳蚤非常麻煩,脾氣不好的私底下罵罵咧咧,說陳家也是能耐,那麼多人能“雨露均沾”各自帶點跳蚤走,家裡得是搞養殖的吧。

專養跳蚤那種。

但沒罵多久這股抱怨聲就散了,因為馮老太沒熬過去,走了。

彼時沈落剛收完樹上最後一批荔枝,全堆在儲物袋,等著哪天空閒下來一起處理。

郭泉打電話來問他後天有沒有空,村裡吃席。

沈落曾經刷到過農村吃席的視頻,看著熱鬨又有趣,他沒想到自己第一次有機會體驗吃席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馮老太是他經曆的第一個死於高溫中暑的人。

也是在這時他才陡然意識到,他一直不敢確定什麼時候會到來的末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侵襲而來。

沒有喪屍、沒有地震、沒有隕石撞擊,以一種緩慢無聲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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