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砳砳下意識地伸手遮住眼,避免強光的照射,另一隻手抓起脖子上的初初就又塞進書包裡。
他周身的防護罩也隨之一撤,細細密密的小雨點打在他身上,垂墜在他的睫毛上,重得幾乎讓他睜不開眼。
與手電筒的光一起。
許砳砳眯著眼睛適應了光亮,再看去時,就看到名為胡高歡的中年男人戴著鬥笠,手裡舉著手電筒對著許砳砳,另一隻手還拿著一把斧頭。
他舉起手,肥厚的手掌緊緊地攥著斧柄,手背上儘是斑駁的擦傷。
胡高歡目露凶光道:“妖怪!我絕不能再讓你禍害這裡了!”
他吼得很大聲,尤其是「妖怪」二字鄭地有聲,附近的民宅裡被嚇得傳來瓦罐摔在地的乒乓響聲。
“……”
許砳砳的目光落在了斧頭上,斧刃在夜雨的澆淋下,閃著陰寒的冷光。許砳砳被突如其來的胡高歡嚇得一愣,神武蛇在私人頻道裡“嘶”了一聲,像是舔了下嘴唇,問道:“要殺了他嗎?”
許砳砳連忙製止:“當然不殺。”
神武龜哼了一聲:“那就讓他殺你!真是好極了!我們今晚就可以恢複自由身了謔哈哈哈!”
許砳砳感覺到塞進書包裡的初初一聽有危險就又要鑽出來,他在按住初初的同時,對神武蛇下令道:“你擅長控水吧,先限製住他。”
神武蛇嗤了一聲,顯然他不屑於聽從一個廢物人族的發號施令,但是契約在身,乙方沒有拒絕權。
神武蛇借許砳砳之手,妖氣注到指尖。
許砳砳的右手手指間流竄出一縷銀白色的微光,一甩,微光如同一條小銀蛇竄入了地麵,它在極淺的水麵上遊走,迅速繞到胡高歡腳下,淹過他皮鞋鞋底的積水忽如漩渦流轉了起來,胡高歡當場就嚇得大驚失色,任他想逃也拔不動雙腳,他再喊一聲“妖……妖怪”已是底氣不足,聲音也打著顫,卡在嗓子眼裡。
手電筒“嘩啦”一聲跌在地,濺起小水花,還滾了半圈,打出的光也跟著晃了一圈,將毛毛細雨照得透亮。
神武蛇不甘心地再問一句:“真的不順便把他撕成兩半嗎?我想試一試撕裂口能不能平整。”
“……”
許砳砳聞言嚴厲地製止他:“不準。”
“……”
神武蛇陰惻惻地嘶了一聲。
許砳砳眼眥忽地一縮,眼見胡高歡手裡的斧頭也脫手往下墜落,斧頭尖端對準他自己的鞋麵。
許砳砳心念一急,腦子裡產生想法而未來得及開口,眼看斧頭落地,他一著急就憑空一揮手,從胡高歡兩腳中間的水麵躥起一道水柱,斜拍斧刃,將斧頭撞至一旁,“哐當”一聲砸在曬場。
許砳砳虛驚一場,胡高歡還處於撞見許砳砳這個妖怪的恐慌中,已然六神無主,肥胖的身子也抖如篩糠,竟當場被嚇尿了。
許砳砳皺了下眉,問:“你們誰有使人昏迷的法力嗎?”
神武蛇桀桀一笑,道:“有是有,就是再醒過來可能就是下輩子。”
神武龜跟著哈哈大笑:“沒有錯。”
許砳砳:“……”
許砳砳自我放棄地說:“撤回法力,讓他逃走吧。”
神武蛇不情不願地嗤一聲,收回困住胡高歡雙腳的馭水之力。
胡高歡猛地向前趔趄一下,雙膝跪地,鬥笠也掉在地上晃悠。他被嚇得渾身哆嗦,顧不上其他東西了,屁滾尿流地爬著走。
許砳砳望著他的背影皺了皺眉,他突然有些懷疑胡高歡是不是真的瘋了。
一個瘋子在恐懼麵前也會被嚇尿嗎?許砳砳不知道,他隻知道不管胡高歡瘋沒瘋,鎮上的人都認定他瘋了,許砳砳直接放他走自然也不怕他去傳訛。
因被胡高歡打了岔,許砳砳也被淋了一身冷雨,他心情有些糟糕,朝後捋了一把垂著水珠的前發,這才走向池塘右邊。
一池碧水在夜幕下烏泱泱的,漆黑一團,由神武龜供應的星星之火技能品質低劣,體驗感也極差,許砳砳拒絕再使用,把神武龜氣得不行。
神武龜的金相之力受人族的禁製結界影響較大,而神武蛇所使用的水相之力化虛為實,影響較小。
他運力將右半池的池水挽起一米高,便已到達極限,但是許砳砳也看清楚了,右半邊池塘裡,還藏著另一口水井。神武龜撫掌大笑道:“我就知道是這樣。”
神武龜揮手在許砳砳腦海裡畫了一副圖,為一黑一白兩條陰陽魚所組成的太極圖。
黑魚為土,土乃萬物之根。
白魚為水,水乃萬物之源。
陰陽相並,水土結合,則化生萬物,兩口水井為其魚眼。
神武蛇道:“我怎麼覺得這陣法有些眼熟,像是出自你手。”
神武龜道:“天下陣法萬變不離其宗,陣法主人與我的思路倒是相通,我要破這陣也易如反掌。你們看,黑魚之眼必為枯井,使泥沙堵塞井下排水槽,將水積蓄其中,陣法已然受損,再下暴雨使池塘水上漲,淹沒這方空地,太極不生兩儀,兩儀不生四象,四象亦不生八卦,陣法可破,但未全破。”
神武龜洋洋得意,侃侃而談道:“我觀鎮上的房屋錯落有序,怕是排列成八卦陣,如此一來,外八卦使敵迷惑,鎮中有太極化生內八卦,陣法之力生生不息,難怪可保人族數百年平安。”
神武龜從如何破陣的角度,激情澎湃地演講了一番,神武蛇的角度也很清奇,他嘶了一聲得意道:“這麼說來,掌握水相之力的我就是攻掠人族城鎮的主力軍?實踐出真知,我覺得可以去試一試。”
“……”
許砳砳覺得話題已經歪了,正想引領他們重回正途,就聽神武龜道:“還不行,若是以水淹之,接觸到禁製結界的時候會被分流開,尤其是陣眼的上空,無法準確降落正中,你以為枯井裡埋的妖物是到此一遊的錦旗嗎,那是引子,留自己一絲妖氣以為引,才能引導雨水降落在陣眼之中。”
“……”
聞言,不止神武蛇饒有興致地“哦”一聲。
許砳砳也皺緊眉頭,他心裡已有了懷疑,但還是問出聲:“妖怪進不來,要怎麼把妖物放入陣眼中……”
神武蛇桀桀笑出聲。
神武龜也哼笑一聲:“那可就要問你們人族自己人了。”
許砳砳隻覺得心頭一窒,頭腦也是一熱,是有人與妖怪勾結?還是有人被妖脅迫?
不得而知。
他指使神武蛇迅速將枯井裡的積水抽乾,又將池塘裡的池水分流出去,太極重現,法陣生威,淅瀝小雨也驟歇。
神武龜和神武蛇同時“咦”了一聲。
許砳砳緊張道:“有什麼問題嗎?”
神武龜不太確定。
神武蛇卻正色道:“設此陣保護此鎮之人,其法力絕不在我們本體之下。”
陣法主人實力強,說明陣法效力好,能保人族平安,這是好事。
但許砳砳不由得想到另外一個問題。
陣法隻是被削弱,鎮上居民卻認為好夢鎮岌岌可危,迫不及待想要另覓安居之所。
他滿腦子都是胡家奶奶說的話:“鎮長他們那些身強力壯的年輕一輩隻在白天回鎮,補給乾糧,正午十一時一過就會出發前往子午花田……”
加上枯井裡的頭發香囊。如果,他是說如果。
如果妖怪懼怕子午花是假的,那麼好夢鎮的村民去子午花田,無異於自己送上門去給妖怪當大餐。
許砳砳太陽穴猛地抽疼,他突然就想起無妄村的小妖怪說過的話:
“向東行!”
“人族聚集的大城池外圍還分布有不少散落的小村鎮!‘妖怪的後花園’就鄰近於其中一個小村落!”
“聽說在那裡可以輕易捕獲到人族當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