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2 / 2)

金枝寵後 藤鹿山 11457 字 4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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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間分離了許久,重新見麵恨不得融為一體。

趙玄用下巴抵著她頭頂的發旋,聽著她含糊不清的鬨脾氣,抱怨自己騙了她,並且扳著手指仔細算起來。

“說好的半個月,最遲二十日,可你整整二十五日都沒有回來,連信也不給我。”

“是朕食言了......”

玉照不答話了,將他的大掌掰開,將自己冰涼的臉貼著其上,不再言語。

今日她的話少。與往日的活潑嘰嘰喳喳半點不同,身子又是如此的冰涼,趙玄卻恍若未覺。

隻裝聾作啞,隻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他覺得這般也好,無論怎樣叫他跟他的寶兒在一起就好。

單隻手握著她纖細的臂彎,將她拉到懷裡,用力到指節都是一片青白。

“你弄疼我了,你鬆手......”

玉照蹙起眉頭,說話帶著幾分嬌氣。

滴答滴答細微雨滴低落的聲音,像雨水又像是淚滴。

他身前一片濡濕,任憑他怎麼努力的想將她摟入懷中,他的手仿佛使不出力,寶兒還是脫離了他。

她赤著腳站在他麵前,腳上臟兮兮的全是泥水。

趙玄慌亂地拿著自己的袖子給她擦,怎麼都擦不乾淨。

她哭著說:“我不再等你了,你騙我,你晚了好多日,我要離開了!”

趙玄心中劇痛,雙手死死握住她的肩頭,大片大片的汙血從他手上蔓延開來,他卻宛如看不到一般,從未對她那般狠厲過,幾乎是咬牙切齒,語氣如寒刃一般:“你要去哪裡?我就在這裡,你還能去哪裡?”

“我不能繼續留在這裡了......這裡好濕好冷,你把我葬了吧......”她一直哭,一直哭。

他呼吸急促慌張的抓住她的手,將她布滿血汙的身子再度死死攬入懷裡,這回他做到了,他用了極大的力,甚至都能聽見骨骼作響的聲音。

趙玄不斷地喃喃自語:“你要去哪兒?你還要去哪兒?!你彆自己一個人,你帶上朕......”

趙玄心尖一顫,從床上睜開了眸子,眸中清明一片,他從床上翻身而起,匆匆往帳外去。

夢裡她抱著他,無助的嗚咽。

“我疼啊......”

“全身都疼......我的腰,我的腿.......”

外頭雨還在下。

百年難得一見的傾盆大雨,叫這片山穀裡狼藉不堪。

被山石泥水層層掩蓋的受災之所,數以萬計的人日夜不停的挖掘翻找,更有從遠方調來的起石車,擔車,企圖從偌大的廢墟中翻找出那些人。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李近麟那日受災,胯下寶馬不受控製,一路背著他跑了許久,費了老命勒住了馬,往回一看早已一片狼藉,自己倒是陰差陽錯躲過了一劫。

不過這劫他寧願赴死,也不遠如如今這般,該活得不活,自己這條命倒是保了下來。

隻不過如今腿也是傷了,見皇帝身影出現在這片混沌之中,茫然的張望,似乎是一隻迷路了的困獸,已經辨認不出方向。

李近麟立刻瘸著一條腿過來勸阻他。

“陛下,您先回營帳稍作歇息吧,此處還不安全......”

主子一連數日奔波,更是從無休息,才精疲力竭幾乎是被人攙扶回的營帳,不想這般快又出來了。

這次的石海來勢洶洶,說不準何時又來一遭。

哪怕冒著被殺頭的風險,也不能叫九五之尊來此處趟這趟渾水。

皇帝清冷的臉,外邊冷的徹骨,他卻穿的單薄的石青袍衫,甚至都沒戴冠,不複往日整潔莊嚴,幾縷發絲散亂在額前,臉上生出了些青色胡茬。

趙玄迎著風雨口,眼中充血,問李近麟:“那日活下來的,都有誰?”

李近麟一怔,當即要報出口,卻見陛下又打斷他的話,指節不輕不重的撫摸著佩劍,用說螻蟻一般的語氣,“全拖下去收監。”

遠處傳來一陣喧囂,親蠶禮那日墜兒並未出宮跟隨,她從宮裡抱出來的雪爪兒,雪爪兒一落地,便沿著廢墟狂奔。

四條腿不住的往地上刨坑,不一會兒就被砂石磨的四肢蹄子染了血,它不知疼痛一般,繼續奔走。

忽的,雪爪兒朝著一處瘋狂吼叫,墜兒擦著眼淚奔跑了過去,由著皇後的狗兒引路,眾人齊力之下,終於露出轎攆一角。

“陛下......”來人麵色蒼白的過來報。

“娘娘的......娘娘的鳳體挖、挖出來了......”

那一瞬間,離得皇帝近的一眾人等更是恨不得遠離此處。

想想也知,在地下埋了六日六夜,屍身會成一副什麼模樣。

皇帝與他們所想的癲狂不同,而是在聽到之時,靜默了一瞬,胸膛起伏了幾下,提步走了過去。

那具被抬出的鳳體。

滿是泥濘,若非是從鳳攆中抬出來的屍體,若非穿著耀眼的宮裙,誰能辨認出曾經風華絕代的皇後娘娘?

隻可怖的叫人見上一眼都要留下一輩子的夢魘。

寒冷順著趙玄的四肢軀體往骨頭縫裡鑽去。

他頂著千瘡百孔的軀殼,頂著萬箭穿心的疼痛,一步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一雙無形的大手,將他推往那處。

他眼中湧現熾熱、瘋狂的情緒,低頭咳嗽了起來,仿佛要將肺腑都給咳出來。

一段路屢次停下腳步,斷斷續續走了不知多久。

他推開身後宮人為他披上的大氅,渾身濕透的站在雨水裡,渾濁肮臟的雨水順著他俊挺的輪廓滑落,一滴滴自鼻尖、下顎滴落。

落在腳下一片狼藉裡。

她很乖,乖巧的蜷縮著一動未動,屍身是從巨石之下被抬出來的,在濕泥中泡了整整六日,如今更是觸目驚心,身體歪斜扭曲的叫人不敢直視,估計渾身沒有一處完好的骨頭。

饒是才追隨皇帝從雲間平叛回來見慣了血腥的一眾將領,都有些忍不住這種可怖,紛紛側過了頭去。

李近麟八尺大漢,見到如今這具屍身,也染上了哭腔,不忍直視。

幾乎是全部人都覺得皇帝繼續看下去恐怕要發瘋了去,哭著跪地磕頭:“陛下節哀,人死不能複生,娘娘若是在天有靈,也不願......見到您這般傷痛,讓娘娘入土為安吧......”

趙玄不言不語。

他垂眸,不顧地上肮臟微微傾身將屍身抱進懷裡,可似乎是早失了力氣,高大的身姿如何也抱不起那嬌小的屍身。

他乾脆於她同坐在泥水之中,尋了一方薄薄的絲帕,一點點擦去屍體麵上泥汙,動作輕柔而緩慢,似乎是怕吵醒了睡夢中的某人。

他不信是她。

可等擦完了一整張臉,露出的皆是被碎石割裂深可見骨皮肉外翻的臉皮。

趙玄慢慢地停下了動作。

連日來的疲憊席卷了他,他輕咳了兩聲,壓住了胸腔一股濃烈的氣血翻湧和眼眶的酸澀淚意。

叫他忽然想繼續睡下去,就在這泥水裡沉睡下去,至少寶兒可以出現在他的夢裡。

他強撐起來,斥退了眾人,李近麟不敢離得近,隻隔著幾十米不遠不近的看著。

主子太鎮定,倒不是說主子不該鎮定,相反這才是李近麟往日裡認識的那位君主。

隻是在對於皇後娘娘一事上,這位主子總是格外在意的。

如今這般倒是鎮定的叫他心頭發毛。仿佛又一場暴風雨正在醞釀。

“你這個小騙子,又想捉弄朕......叫朕給你擦乾淨,看看是不是你......”

李近麟聽見皇帝聲音含笑著說,仿佛篤定那屍體是假的。

哪怕人的屍身擺在了他麵前,哪怕那鳳尾裙是皇後的規製,陛下仍是不信那是皇後。

所有人都信了,隻陛下仍執拗的不肯相信。

李近麟怕了,他見皇帝一點點脫去屍身的衣袍,他頓時不敢繼續看下去,心裡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忙低下了頭。

不一會兒就見皇帝抱著屍身往營帳走去,平靜看了他一眼,道:“召善縫合的醫官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