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亮著強光, 時間顯示淩晨四點。
喬月的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開,落在屏幕後江如秋略顯扭曲的臉上,強壓下快要湧出的恐懼, 努力把腦海裡那些胡思亂想的駭人情節給扔出去。
沒有回答他對於時間的質問, 而是解釋:“幾個小時前, 殯儀館打電話告訴我, 說, 說存放在冰棺裡的你的屍體不見了,當時正好家裡停電, 雖然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麼正好, 我害怕, 就跑出去......”
屏幕強光打在喬月臉上,在一片沉暗的環境下便顯得格外清晰, 清晰到她眼睫的輕微抖動都能被發現, 更彆說她眼底快要流瀉出的恐懼。雙唇都是白的,不敢盯著他看。
“至於莫醫生......”
“彆提他!”
江如秋打斷喬月接下來的解釋。他半垂著眼, 好遮蓋住眼底抑製不住的嫉妒。雙臂漸漸恢複了力氣,緊握著她的雙肩。喬月在他的掌下像一隻欲展翅卻被禁錮的彩蝶,隻能通過身體的顫抖表達對他的不滿。
江如秋軟了聲音, 再次重複一遍:“喬喬, 彆提他。”
喬月怔怔,不再解釋。
她被江如秋以一種極其禁錮的姿勢抱在懷中, 雙臂失去了自由, 動一下都困難。他靜靜抱著她,不再說話,也不再質問,這讓喬月的大腦安靜下來。先前升起的恐懼也漸漸消散, 隻剩下一團不明原因的鬱氣積壓在胸中久久不散。
她任由江如秋抱著,並不掙紮。時間久了,感覺到他的下巴慢慢搭在了她的頭頂上,禁錮著她的雙臂鬆開,大量的空氣再次湧入,喬月這才感覺呼吸通暢了好多。
空氣中夾雜著淡淡的血腥氣,並不重,更多的是雨後汙泥的氣味。
喬月再次聞了一下。
頭頂傳來男人的低笑。
喬月動作僵住。這才反應過來,她剛才隻顧著聞氣味,鼻子拱到他的胸膛上了。
“你怎麼又變成這樣了?”
喬月沒有移開,將耳朵貼過去,想要聽聽他的心跳聲。仍舊沒有,一片死寂。而且他脖子上的血口還存在,雖然不再往外流血,大概是流乾了。乾涸的汙血覆蓋傷口,血腥味就是從這裡傳出的。
江如秋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啊。睜開眼就躺在冰棺裡,旁邊沒有喬喬,嚇死我了,我走了一天一夜才回來的。”他指指脖子上的傷口,露出傷心的表情:“喬喬,你看這傷口好大,我的血都流乾了,疼死了。”
喬月驚道:“你會疼?”
江如秋很真誠地點點頭,忙將脖子伸過去想要讓喬月摸摸,看到她遲疑中又夾雜著心疼的表情,知道她害怕,又連忙收回,咧開嘴角笑:“我騙你的,一點都不疼。”
喬月也不跟他計較,湊過去看他脖子上的傷口。好長一道口子,當時江如秋躺在地上,湧出的血都快將他淹沒。他的衣服都臟了,就是他現在身上穿的這一身,白衛衣,幾乎快染成紅色的了......等等?
本來喬月早就忘記這一茬了。
她花高價把江如秋的屍體放在了殯儀館裡,他們卻什麼也不管,傷口也不給縫一縫?他怎麼死的就怎麼躺在冰棺躺了一年!又想起電話裡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告訴她,說江如秋的屍體屬於正常消失,要不是喬月有先前遇鬼的經驗,知道江如秋會來找她,不然非要氣死不可!
“我真的不疼的......”江如秋小心觀察喬月的臉色,發現她依舊沉著臉,便試探道:“我其實,有一點點疼。”
喬月忽然抬頭,懊惱極的模樣:“江如秋,我們的錢都被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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殯儀館沒有給江如秋做任何的清理與化妝,但不得不說,他們的設備對屍體的保存還是不錯的。至少以江如秋目前的狀態來說,除了沒有心跳、除了他身上的傷口、除了腰腹的屍斑,他真的真的跟正常人沒有任何分彆。
喬月起初還是害怕江如秋的,但她嘴上不好說出來,動作上也不好表達出來。隻能借著打盹的緣故,不停地說想要睡覺。
但是她仍舊沒有逃過江如秋給自己的傷口縫合的這一幕。
喬月躺在床上要睡覺,本想把江如秋留在客廳,但他又拿著針線跟進臥室。打開台燈,坐在小桌上穿針引線。
他本來就是外科醫生,對於傷口縫合自然熟練。隻是那傷口正好落在他的脖子上,他不好下手,這麼恐怖的事情又不能麻煩喬月,所以江如秋將小鏡子立在牆壁上,對著鏡中的傷口開始縫合。
他一邊縫一邊溫柔的注視鏡中的喬月:“你快睡覺吧。”
喬月顫抖著起身:“......還是我幫你吧。”
不是喬月裝大膽,是她實在看不過去。
雖然她害怕眼前這一幕,無論是江如秋本身還是江如秋正在做的動作,但不可否認的是,無論他是何種身份,無論他正在做什麼可怕的事情,他都是她的男朋友。
這樣想想,再一看他將針插歪又拔出的場景,就.......就隻剩下心疼了。
江如秋並不推脫,乖乖地將手中的針線放在桌上,坐在椅子上挺直了脊背。
染血的衛衣被他丟在了垃圾桶內,光著上半身,皮膚在台燈的光照下更白,白的像是牛奶。傷痕還未清理,斑斑點點在他潔白的身軀上交雜錯落。
他漆黑的眼珠醞著光點,在喬月走近時越來越大,大的像是剛換好的電燈泡,灼熱又明亮。
江如秋拿著針線的手舉起,放在喬月的麵前,微微一笑:“給你。”
喬月被他滿臉期待的樣子看紅了臉,抖著手將針線接過。她雖然沒有縫合傷口的經驗,但她畢竟比江如秋好操作,再加上無論她怎樣縫錯,江如秋始終一副溫柔又鼓勵的目光,漸漸地脖子上的口子就被縫好了。
喬月盯著針腳密集的傷口看了好幾眼,歎息道:“如果你還活著的話,還能拆線,但是現在隻能一直這麼縫著了......”
江如秋問道:“你害怕?”
喬月搖頭。
江如秋又問:“那你不喜歡?”他作勢要拆。
喬月忙道:“沒說不喜歡!”她將他的手從脖子上拿開,牢牢地按在桌上,輕聲警告:“我好不容易縫好的,你不許動它。”
江如秋依舊問道:“那你會害怕嗎?”
喬月遲疑了一會兒。其實看常了也並不覺得有什麼,畢竟她曾幾次麵對開著口子往外流血的傷,現在再看,比那會兒要好多了。於是她搖搖頭。
江如秋並未鬆氣,不依不饒道:“那你親親它。”
他高高地揚起下巴,將脖子上的傷口袒露出,眼睛緊盯在她身上,頗有種她不親他就不罷休的蠻橫。被她按在桌上的手放上她的腰側,怕她會逃般,慢慢往他麵前收力,在喬月察覺要掙紮時又迅速停住。
喬月快速落下,一觸即離。碰到凹凸不平的表麵,她的心都快要顫起來。
並不是他的傷口有多可怕,而是江如秋目前的狀態。
喬月沒辦法違抗他。
江如秋滿意地笑了下,雙手徹底收攏,整個人埋身在她的懷裡。感受著喬月香香的又軟軟的觸感,心裡像是開了一朵朵燦爛的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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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如秋並不討厭現在的身子。
比起他曾漂泊無依的魂體狀態,他更喜歡現在這樣。雖然身體是死的,但他的意識是活的。雖然沒有心跳沒有呼吸,但他卻能感受到喬月身上的味道,以及曾經無數次讓他癡迷的溫軟身體。
他在喬月睡覺時去浴室將他整個身體裡裡外外、徹徹底底清洗了一遍。
殯儀館建在郊外,當時又下了雨,路上全是泥,他一路走來不可避免被濺了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