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2 / 2)

退親後我母儀天下 希昀 26983 字 4個月前

“好,朕送你回去。”

舒筠繃緊的那根筋慢慢鬆懈下來,眉目垂下,“臣女謝陛下恩典。”

片刻,舒筠被那名小宮女送到東華門,出乎她意料,王幼君竟然還在宮門處等她,“幼君姐姐。”舒筠看到她眼淚差點迸出來。

王幼君連忙將她摟在懷裡,捏了捏她通紅的臉頰,“你呀,怎麼這麼頑皮,透個氣都能迷路,那宮人也算伶俐,說是已請嬤嬤去照看你,讓我在此處等著你呢。”

舒筠便知是裴鉞派人幫她周全,這麼看來,裴鉞根本沒打算留她下來,心中的後怕也散了大半,連聲跟王幼君道歉,兩位姑娘相攜上了馬車,王幼君先送她回舒家,再折回自己府邸。

舒筠離開奉天殿後,劉奎進來伺候裴鉞,

“陛下,時辰不早,您彆看花了眼,早些歇著。”

裴鉞依然保持著看書的姿勢沒動,淡聲問道,“那道聖旨呢?”

“哎喲。”劉奎誇張地掌了自己一摑,連聲告罪,“都怪老奴不小心,捧著聖旨回奉天殿時,不小心撞倒了香爐,那聖旨被燒了一個洞,怕是不成了,還請陛下恕罪。”

裴鉞平平無奇看了他一眼,將書卷一擱,起身往內室去,“自個兒去跟太上皇請罪。”

劉奎笑嘿嘿地對著他背影作揖,“奴婢這就去。”

太上皇喝了些酒,到夜裡便有些不適,沒有回壽康宮,就留在養心殿安歇,劉奎進去時,老人家剛吐過一輪,神色十分虛弱,劉奎趕忙湊過去,親自服侍老人家漱口再著人煮了一碗蜂蜜水給他,太上皇喝下一碗蜜湯,臉色總算好看少許。

“這麼晚怎麼過來了?”太上皇不拘小節,拍了拍床榻一角讓劉奎坐,劉奎豈敢,連忙跪在了腳踏上,告罪道,

“奴婢是來請罪的,請太上皇恕罪,臨川王世子的賜婚聖旨被奴婢不小心燒破了些,怕是得重擬。”

太上皇聞言臉色一變,“你怎的如此不小心?”

劉奎又故技重施,來回給自己抽巴掌,“是是是,奴婢罪孽深重,請您降罪。”

劉奎畢竟是宮中老人,又是司禮監掌印,太上皇不會真的怪他,“行了行了,那就重擬吧。”雖說有些膈應,卻也不算大事。

劉奎先是應了一聲,旋即扶著他老人家躺下,親自給他掖好被褥,冷不丁開了口,

“有句話奴婢不知當不當講?”

太上皇冷覷著他,“怎麼了?”

劉奎麵露忐忑,“奴婢覺著,要不要讓欽天監給世子與舒姑娘合個八字?”

太上皇眼神一頓,沉了下來。

劉奎忙解釋道,“您可彆怪奴婢多嘴,實則是今日宴席上,奴婢聽聞舒姑娘不小心摔了王妃給她的見麵禮,您想想,好端端的金鐲子怎麼會摔斷?又不是玉鐲,奴婢覺得蹊蹺,偏生,這聖旨也無緣無故給沾了燈油被燒了一個洞,哎,奴婢呀,就是愛瞎操心,總覺得吧,萬事還是穩妥些好。”

太上皇自然聽出劉奎言下之意,上了年紀的老人家,都信一些,裴彥生畢竟是親孫子,不可不慎重,遂斷然開口,

“明日一早,你先去欽天監合八字,若八字合,再下旨不遲。”

劉奎笑著應下。

翌日清晨,雨過天晴,空氣裡彌漫著濕漉漉的桂香,露珠掛在枝頭要落不落,臨川王妃站在廳口聽得宮人口諭,滿臉狐疑,“合八字?”

瞧昨夜的情形,婚事已板上釘釘,難不成還有轉機?說來王妃昨個兒與臨川王嘮叨了一個晚上,隻說鐲子斷了不詳,心中鬱碎,恨不得不結這門親,如今峰回路轉,王妃心中升起一些希冀,一話不說將兒子八字給了宮人,又遣人去舒家要舒筠的八字。

“要八字?”

蘇氏的嗓音已比往日要高了幾分,她是個極有眼力勁的,直覺這事不對勁,倒不是她非要攀著臨川王府這門親,隻是女兒嬌滴滴的,花容月貌,斷不能由得人家蹉跎。

起先不肯,後來宮人道是太上皇的意思,蘇氏再怒,也拗不過皇權,冷著臉將八字遞了過去。

劉奎親自坐鎮欽天監,結果可想而知。

兩個孩子命理都極好,皆是大富大貴之命,可惜就是八字不合,倘若硬湊一起,恐礙子嗣。

這年頭哪家不重子嗣,臨川王妃逮著這機會死活不肯要這門親。

淮陽王差點氣暈去,他苦口婆心勸舒家應下,結果又生生耽誤了人家姑娘,這下是真的沒法給舒瀾風交待了,淮陽王徑直入宮去尋太上皇,太上皇也很犯難,不過老人家卻是拿定主意,

“長痛不如短痛,此事是我們皇家對不住舒家,咱們想法子彌補舒家,婚事還是作罷。”

淮陽王沒了法子,回去便病下了,一口氣沒地兒出,瞅著罪魁禍首裴江成光天化日要出去鬥酒聽曲,擰起板子將兒子給揍了一頓,出氣後,淮陽王一把鼻涕一把淚枯坐在書房,抬手將自己壓箱底的錦盒拿出,吩咐管家道,

“本王已無顏麵對舒家,這是本王在城南一棟彆苑,你贈予那姑娘,權當是我給她的賠禮。”

舒瀾風是個有骨氣的讀書人,豈肯收這份禮,非要退回去,倒是蘇氏冷笑一聲接了過來,

“皇家番兩次作踐我家姑娘,豈可沒個交代?收了作罷,從此跟皇家一刀兩斷!”

舒瀾風看著斬釘截鐵的妻子,一時紅了眼眶。

蘇氏也氣狠了,情緒從不外露的婦人,扶著高幾落了淚。

舒筠猜到是何緣故,隻是半字不敢提,左瞅瞅,右瞧瞧,撫著母親的雙肩抱住她,笑嘻嘻寬慰道,

“娘,這是好事,咱們不嫁那皇家,反而落得一身輕不是?”

心裡卻想,這可不是一樁好事,嫁給裴彥生總比給皇帝做妃子要強。

裴鉞這一出手,就是傻子都該明白了。

他不會讓她嫁人。

大約對她還存了些心思,想讓她入宮。

舒筠先將父母寬慰好了,又故意歡快地捧著那份地契在屋子裡打轉,活像個得了寶貝的孩子,蘇氏再心酸也被她逗笑了。

女兒什麼都好,就是婚事艱難。

罷了,不嫁便當兒子養,招個婿,實在不成,便回江南去,在江南有外家扶持,總能給女兒挑個合適的女婿。

這麼一來,陰霾散去,也漸漸丟開了。

日過去,舒筠見父母已不再傷懷,開始琢磨如何應對皇帝。

小姑娘鄭重其事搬起一高足錦凳,托腮坐在窗下。

天色湛藍,秋光明澈,涼風頻頻送來一陣陣桂花香,窗口擱了一個用舊的筆洗,裡頭塞了些泥沙灌了一池水,種著一盆君子蘭,舒筠捏著一顆石子輕輕投下,小小的池中蕩開一圈漣漪。

她想個什麼法子杜絕皇帝的念頭呢?

裝死遠遁他鄉,躲回江南去?

不成不成,這事難度太大,萬一被發現便是欺君大罪,全家抄斬。

得想個風險極小且穩妥的辦法。

舒筠思來想去,隻有一個法子,那便是讓皇帝主動放棄她。

她與裴鉞相處過一段時日,對他真性情卻並不算了解。

他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舒筠幾乎一無所知。

連這幾日,舒筠忐忑不安,每日均要遣人往門口打探,生怕皇帝派人來宣旨,問都不問便一紙詔書將她抬入皇宮。

蘇氏隻覺女兒最近有些蹊蹺,見她頻頻往窗口瞥,問道,

“你最近怎麼總是疑神疑鬼的?”

舒筠回眸望著她笑,“哪裡,我在家裡悶得慌,盼著幼君姐姐來尋我玩呢。”

舒筠與裴彥生的婚事已是闔城矚目,驟然又出了岔子,舒家被推至風尖浪口,蘇氏怕女兒聽人閒話,便拘著她不許出門。

蘇氏心疼道,“那娘下帖請她來?”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蘇氏遣出的婆子還沒出門,那頭王幼君風風火火帶著婢女進了舒家大門,舒筠迎著她進來見了蘇氏,一人又挪去舒筠的閨閣說話。

王幼君擅長製香,每回一來便要檢查舒筠的香盒,瞧見不合適的便要替她扔掉,舒筠跟在她身後看著她忙活,“姐姐,你說如何讓一個很喜歡你的人,變得不喜歡?”

王幼君不接著話茬,上下打量她,似笑非笑道,“你莫不是指的裴彥生?”

舒筠一怔,裴彥生正是現成的筏子呢,“是呢,我怕他難過...”

王幼君搖頭一笑,將手中的香盒扔下,拉著她在羅漢床坐下,兩位姑娘倚著引枕乾脆湊在一處說悄悄話,“我替你打聽了,他這幾日在府上閉門不出,幾乎是不吃不喝,正難過著呢。”

舒筠聽了心裡不好受,想起自己婚事諸多波折,頓時神色空茫。

王幼君見她情緒低落,連忙轉移話題,“依我看呢,若是讓一人不喜歡你,最好弄明白他的喜好,你反著來便是了。”

舒筠見問到點子上,慢慢將話題往那日宴會上引,尋了個契機便論起裴鉞,

“咱們陛下為何不娶妻,你說,什麼樣的女子會入他的眼?”

王幼君半個身子靠在她身上,百無聊賴回道,“我這位皇帝舅舅呀,性情深斂,誰也探不出他的心思,依我瞧,他那麼莊重的一個人,定然喜歡端莊穩重,性情賢淑,甚有才情的女子。”

舒筠聞言雙頰鼓如魚鰓,她哪一條都不符合啊。

莫不是她表現得不夠明顯?

回想在藏書閣,裴鉞絞儘腦汁逼著她讀書,給她講述一堆讀書的大道理,可見他喜歡飽腹詩書的女子。

反著來,就意味著他不喜歡輕浮的人。

舒筠定了主意。

又過了一日,來到一個豔陽天,舒筠正在書齋裡畫畫,門房來了人告訴她,

“姑娘,王家遣了一嬤嬤來,說是幼君小姐邀請您去花市玩呢。”

舒筠想起那日與王幼君商議去花市挑些盆栽,回頭好安置在彆苑,一話不說便換了一身出行的衣裝,帶著芍藥出門。

待至門口,瞥見那熟悉的小宮女笑融融立在馬車旁,舒筠神色輕晃,險些站不穩。

也不知那宮女使了什麼法子,芍藥自上了車便暈乎乎地睡著了,馬車外麵裝扮極是低調,內裡卻布置十分奢華,用的是一張紫檀軟塌,鋪著厚厚的錦毯,上方安置著同色係的木案,擺著一套筆墨紙硯,上回裴鉞教她的那本《世說新語》便擱在裡頭。

舒筠撫摸著斑駁的書脊,皇帝能有多喜歡她呢,無非就是見她有幾分顏色,心底占有欲作祟,陪著他耗一段,不新鮮了也就丟開了。

兩刻鐘後,馬車停在奉天殿下方的丹樨,舒筠被小宮女引著進了禦書房。

舒筠深呼吸數次,幾番調整心情,方在進去時,鎮靜地給皇帝行了跪禮,

“陛下萬福。”

裴鉞正在批閱奏折,抬眸看了她一眼,眼梢含著溫煦,往旁邊指了指,“你先坐,朕有幾封急奏,待處置好再與你說話。”

舒筠起身慢騰騰坐在東窗下的羅漢床,眼珠兒來回轉動,開始思索該如何表現得輕浮,

輕浮也得有個度,太過了,反而惹得裴鉞生怒,最好是將將引起他反感,慢慢對她淡了心思才好。

宮人給舒筠奉了茶果點心後,均悄悄退了出去,書房內,窗明幾淨,靜謐祥和,唯有朱筆唰唰的聲響。

趁著裴鉞專注批閱奏折,舒筠開始打量禦書房的布置。

東窗開得極大,光線透進來,顯得書房十分敞亮,西邊陳列著幾排高大的書架,上頭擺著密密麻麻的奏章,最外是一個博古架,每一個格子裡擱著各色精美的瓷器古董。

端莊的女子隻會坐在這兒乖巧地一動不動。

她若走來走去,晃晃他的眼如何?

舒筠於是提起裙擺,先是繞至博古架觀賞一番,又折回東窗下拾一塊點心塞入嘴裡,小嘴啾啾嚼動,刻意發出一些聲響。

然後偷偷望了一眼裴鉞。

裴鉞忙了一會兒朝她看來,舒筠嘴角沾了滿滿的糕屑,跟個偷食的孩子,看到熟悉的畫麵,裴鉞忍俊不禁,就喜歡看著她鬨看著她笑,令人愉悅。

舒筠明顯察覺到裴鉞並沒有動怒。

於是,她一點點試探他的底線。

慢慢摸到博古架旁,禦書房的古董必定是價值連城,舒筠才不會蠢到去動它們,她來到後麵一排的書架,四下尋了一眼,見一拂塵被擱在角落的小桌旁,她悄悄拾起來,裝作替他清掃灰塵,

然後突然哎喲一聲,不小心將一疊折子拂落在地,

“陛下....”舒筠裝出一副驚慌的模樣,愧疚望著裴鉞。

裴鉞聽到動靜抬眼看過來。

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隔壁一疊折子受到牽引,慢慢往東側傾斜,突然插過舒筠的肩撞去東麵的博古架。

舒筠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天青色腳香爐往地上砸去。

她頭皮一炸,慌慌忙忙伸手去救,可惜沒救到那個香爐,指甲反而戳到書架,破開一道口子,疼得她倒抽一口涼氣。

舒筠卻顧不上疼,看著滿地的碎片驚慌失色。

聽到動靜,宮人齊齊湧入,裴鉞也在第一時間奔來,一話不說將嚇呆的舒筠給扶起,握住了她受傷的手指,血殷殷地從指縫裡冒出來,他神色凝重,

“來人,取藥箱。”

扶著舒筠來到對麵的羅漢床,裴鉞執起香帕替她止血,看著麵無血色的小姑娘,溫聲道,“很疼嗎?”

“不不不....”舒筠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喉嚨滾動著,顫聲指著指了指地上的碎瓷片問,

“陛...陛下,這香爐是不是極為珍貴?”豆大的眼淚一顆顆往下砸,她心虛又懊悔。

裴鉞看著梨花帶雨的她,指腹覆上她麵頰,輕輕替她將淚水拭去,

“一件死物值得你慌張?”

舒筠顧不上臉紅,像個犯錯的孩子,不停的搖頭,“是臣女禦前失儀。”

宮人緊忙提了藥箱來,裴鉞急著替她清理傷口,都顧不上安慰這個小迷糊蟲。

劉奎聽說舒筠受了傷,匆匆趕來禦書房,隻當宮人服侍不周,正待訓斥,卻聽得舒筠眼巴巴問,

“劉公公,那香爐價值幾何?”

劉奎不明裡情,瞅了一眼宮人收好的碎片,回道,“此爐乃宋朝鈞窯所製,鈞窯存世的香爐僅此一隻。”

舒筠差點昏過去,裴鉞將將替她包紮好,抬眸剜了一眼劉奎,沉聲喝道,

“你嚇她作甚?”

劉奎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連忙跪下請罪。

裴鉞又細心地將她手指周身的血漬擦拭乾淨,看著那根被縛得粗粗壯壯的中指,輕輕歎了一聲。

舒筠不敢直視裴鉞的眼,低聲嘟囔著問,“陛下,我是不是過於輕浮了?”

她嗓音格外黏膩,絲絲縷縷,又脆又甜。

裴鉞反而微不可聞地笑了一聲,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瓜子,語含寵溺,

“你哪是輕浮,分明是笨了些。”

舒筠:“......”

事情不是這樣發展的。

一件孤品,就這麼被她摔碎了,舒筠懊悔不迭,懊悔的同時更感受到裴鉞的寬容..甚至是縱容,他眼神自始至終都沒往那香爐看一眼,一心一意替她包紮傷口,這份觸不到邊界的寵愛,令她倍感壓力。

計劃失敗了。

舒筠頹喪的功夫,禦書房已恢複寂靜,她的手掌不知何時被裴鉞包裹在掌心,他手掌過於寬大,顯得她的手十分嬌小,尺寸根本不合,裴鉞似乎很介意那道傷口,盯了許久,後又不輕不重揉捏著她的手背,她的手背肥嘟嘟的,捏起來格外舒服。

粗糲的指腹,一圈又一圈摩挲著她的指根。

舒筠隻覺耳梢發熱,猛地抽回了手。

裴鉞下意識想捉住,卻落了空,他也不在意,看著刻意隔開幾步的舒筠,第一回入宮便嚇得受了傷回去,可見這姑娘心裡有多不安,還需小火燉粥,慢慢來。

他不敢多留,著人送她回府。

*

舒筠在家裡懨懨地躺了兩日,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最後隻能畫畫打發時間,直到王幼君神神秘秘來探望她,她趴在舒筠書房的窗口,往內探出半個頭,

“我上回大約是說錯了話。”

舒筠狐疑問,“什麼意思?”

王幼君神色凝重道,“你是不是按我說的冷落了裴彥生?”

舒筠喉嚨一哽,不知該如何作答,“發生什麼事了?”

王幼君從廊外繞了進來,坐在她桌案對麵,麵帶擔憂道,“裴彥生說要去和尚廟做和尚。”

舒筠:“.....”

她什麼都沒做啊。

若是裴鉞肯做和尚放過她就好了。

這話她可不敢說,

“其實,我後來想了想,你上回的話也不全對。”

“沒錯。”王幼君也糾正自己,“就拿我皇帝舅舅來說,他老人家常年生活在後宮,見多了端莊賢淑的女子,喜歡風情彆樣的也未可知。”

舒筠虎著臉,聲音發木,“可不是?”

竟然看上她這樣不學無術的笨人。

“不過呢,”王幼君笑嘻嘻湊了過來,趴在她跟前,“我不能斷定他一定會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卻可以肯定,有一類姑娘所有男人都不會喜歡。”

舒筠眸色發亮,忙傾身而問,“什麼樣的姑娘?”

王幼君一字一頓道,“不苟言笑,死氣沉沉的姑娘。”

舒筠嘴裡念叨著那八字,越嚼越覺得是這麼回事,她若獲至寶,“嗯,若今後裴彥生再尋我,我便這般去應付他,他遲早也能被我磨得死心。”

“言之有理。”王幼君拍了拍舒筠的肩,一副看好她的模樣,“我等你的好消息。”

舒筠心裡發苦。

*

舒筠受了傷,裴鉞一直記掛在心,怕耽擱她養傷,不好接她入宮,便微服出行來到舒家附近一間茶樓,尋了借口將舒筠給約出來。

舒筠牢記王幼君那八字方針,任憑裴鉞問她什麼,她不是“臣女知道了”便是“臣女有錯”,哪怕裴樾關心她的傷勢,她也似個鋸嘴的葫蘆,半晌憋不出一句好話,裴鉞再好的性子也被她磨得有些心塞。

舒筠看著對麵的年輕帝王,一副拿自己沒轍的模樣,暗暗給自己鼓勁。

大約再堅持兩回,裴鉞也該失去興致。

裴鉞心裡著實有幾分不快,他已經儘量不在她麵前擺半點帝王架子,甚至許她不用行禮,她偏生跟換了個人似的,一不抬眼,一不吭聲,仿佛他是洪水猛獸,以前那鮮活俏皮的姑娘哪去了。

一人暗中較勁。

第回,裴鉞遣人將舒筠接到了摘星閣。

舒筠到底麵兒薄,沒法心安理得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她悶悶地飲了一杯冷茶,逼著自己平複心情,繼續守住八字訣竅。

裴鉞看著對麵的小姑娘,她今日穿了一件湛藍纏枝花紋的緙絲褙子,梳了個百合髻,老氣橫秋,通身無飾,活像一個偷穿長輩衣裳的孩子。

他若還沒看穿舒筠的把戲,這皇帝就白當了。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裴鉞抬了抬手,大約一十來名侍從陸陸續續進來,每人依次往舒筠前麵的長案擺上一道膳食。

爆炒田螺,口味蝦,脆皮酸蘿卜,七珍湯,蜜餞紅櫻桃,香芋粉蒸排骨,還有她愛吃的水晶膾,積翠膏,最後在她眼皮子底下安置了一盤大閘蟹,大閘蟹被破開一半,金燦燦的蟹黃香豔欲滴,仿佛要流出來。

現在正是吃蟹的好時節,昨日她還央求爹爹遣人給她買蟹,管事的撲了一個空,說是去晚了,銅鑼街漕水兩岸的菜市早被勳貴人家定了個乾淨,後來好不容易從一老漢手裡買了兩隻蟹回來,還格外的小,那蟹黃堪堪擠出一小勺便沒了,吃得十分不過癮。

而麵前卻擺著五隻足足半斤大的大閘蟹。

其他佳肴美味,皆是精致至極,不勝枚舉。

舒筠用力拽了拽拳心,水汪汪的大眼睛潺潺而動,艱難地將視線挪向窗外,眼神可以避開,菜香卻無處不在,每一縷香氣犬牙交錯地衝擊著她的味蕾,舒筠饞得快要哭了。

裴鉞看著泫然欲泣的小姑娘,無聲彎了彎唇角,他好脾氣地不與她計較,甚至挪坐過去,親自勾出一勺蟹黃遞到她嘴邊,

“乖,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