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1 / 2)

退親後我母儀天下 希昀 18860 字 4個月前

熾烈的秋陽潑進乾坤殿,綿長的光線裡翻騰著細微的塵粒。

大殿內外聚了不少人,謝紜陪坐在太上皇身側,大夫人方氏也被傳了來,太上皇念著她是兒女親家,沒讓她跪,給她安置在一把錦杌。方氏憂心地看著舒筠。

舒筠跪在乾坤殿的正中,手心掐出一把冷汗,喃喃地說不出話來,她不懼被太上皇懲罰,懼的是她與皇帝的事被人知曉,屆時她不入宮也得入宮去了。

王幼君明白舒筠的顧慮,稍一思忖,便決定將事情往自己身上攬,她提著裙擺徑直往太上皇跟前一跪,含著委屈的腔調,

“外祖父忘了嗎?昨個兒上午紮營用午膳時,君兒給您請安,您親口答應讓君兒住琉安宮,於是君兒便住了進去....”

太上皇聽得一頭霧水,“我昨個兒答應你了?”他怎麼不記得有這事?

王幼君反而理直氣壯,“若非您開口,給君兒一萬個膽子也不敢擅闖琉安宮呀?”

太上皇扶著額,“這話倒是。”

謝紜卻不信她這套說辭,指著舒筠,“那她呢,她怎麼進去的?”

王幼君眨眨眼,又看了一眼太上皇,“我一人無聊,便央求外祖父答應我捎帶一人,我便帶上了筠妹妹。”

王幼君與謝紜也算是老對手了,王幼君說的話,謝紜一個字都不信,怕是掂量著太上皇記性不好,故意瞞天過海呢,

“昨夜我在湖邊散步消食,聽到一聲突兀的尖叫,極像幼君外甥女,君兒啊,你當真是奉旨進去,還是偷偷溜進去的?”

王幼君聽得那聲“君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平日裡謝紜仗著自己輩分高,每每遇見王幼君這些晚輩,總愛頤指氣使,擺長輩的譜兒,王幼君看她格外不順眼,

她也毫不客氣回過去,“一聲夜鶯叫也能安在我身上?我昨個兒在琉安宮還聽得有人在底下與成將軍大呼小叫呢,一聽便知是謝姑娘的好嗓子。”

“我看你是故意嫁禍我,嫉妒我比你受外祖父寵愛,故而一清早折騰這麼一出,哎喲,外祖父,今日天清氣朗,您不去狩獵嗎?”

這話踩了太上皇的痛處,他也嫌謝紜無事生非。

謝紜臉色愈發難看,她昨夜聽得清清楚楚,那就是王幼君的聲音,不可能出錯,直覺告訴她,事情不是這麼簡單,想了想,她與太上皇建議道,

“舅舅,泡個溫湯本不是多大的事,可若王幼君假傳聖旨,便是欺君大罪,您不可不治,以外甥女來看,您不妨將成將軍請來對證?”

成林是皇帝的人,誰的麵子都不會給,他不會偏袒王幼君。

謝紜這一嚷嚷,不少公主王孫借口請安來旁觀,若不弄個清楚明白,上皇也沒法交代,畢竟晚輩太多了,若每一個都像王幼君這麼鬨,豈不亂了套。

於是上皇派人去傳成林。

王幼君和舒筠相視一眼,均是心下擂鼓,王幼君昨夜剛得罪了成林,也不知成林會不會幫她,成林倒是不至於坑害舒筠,怕就怕在成林為了皇帝抱得美人歸,徑直承認是皇帝的旨意,那就糟糕了。

舒筠臉色白的厲害,王幼君稍稍往後挪了挪膝蓋,握住了她的手,“彆怕。”

謝紜瞧二人這做賊心虛的模樣,越發相信自己的判斷。

成林本在獵區排查隱患,聽得侍衛傳喚,立即趕來乾坤殿,侍衛路上已告訴他殿內情形,他行至殿門口,取下佩刀,大步入內,眼神稍稍一抬,便看到王幼君苦巴巴地望著他,成林裝作沒看到的,任憑王幼君把眼睛眨瞎,他也沒什麼表情。

王幼君媚眼拋給了瞎子,氣得胸口發脹。

成林來到太上皇跟前,不待太上皇問便開了口,

“回稟太上皇,昨夜著實有手令從乾坤殿出,交待臣戍衛琉安宮,護衛兩位姑娘安全。”

成林這話說得模棱兩可,乾坤殿的指令可以是太上皇發出,也可以是皇帝發出,而眾人並不知皇帝昨夜駕臨行宮,故而隻能是太上皇。

“有嗎?”太上皇這下是真的對自己的記性產生了動搖。

成林麵不改色,“臣豈敢欺君罔上?”

“沒錯的。”王幼君與成林一唱一和,她猜到必是皇帝有了交待,心中底氣十足,麵上越發裝得委屈,鼻子一抽一搭,

“外祖父,君兒一向乖巧,豈敢撒謊,說來,這還是外祖父頭一回許諾君兒呢。”

成林見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格外動情,生怕淚沫子沾到自個兒身上,連忙挪得離她遠了些。

這廝演戲的水準爐火純青。

有了成林作證,太上皇再懷疑也不能夠了,畢竟成林沒有撒謊的理由,他老人家摸了摸額,也沒太把這樁事放在心上,“成吧,事情到此為止,既然朕許了君兒,君兒今日又受了委屈,就繼續住著。”

王幼君破涕為笑,當即謝恩。

謝紜自是十分不服氣。

成林收膝站起,冷冰冰看了謝紜一眼,轉而朝上皇拱手,

“上皇,王姑娘與舒姑娘的事是澄清了,但謝姑娘搬弄是非,混淆視聽,壞您聲譽,影響秋獵大典,此事不可不究。”

謝紜聞言唰的一下站起身,勃然變色,“成林,本郡主與你無冤無仇,不過是昨夜...”她看了一眼上皇也不好將昨夜欲闖琉安宮的事抖出,隻得轉了話鋒,“沒錯,是我誤會了幼君與舒家妹妹,這也不是多大的事吧?”

成林沒有看她,太上皇也沒有看她。

太上皇隻盯了成林幾眼,成林的性子太上皇了解,絕不可能摻和到姑娘家的爭執裡,他突然開口要治謝紜,很蹊蹺,不過蹊蹺歸蹊蹺,成林既然開了口,太上皇必須懲治。

於是他老人家下令,“著謝紜閉門思過。”

謝紜正待委屈辯駁,

成林忽然靠近太上皇,悄悄耳語幾句,也不知他說了什麼,太上皇臉色明顯凝重,旋即改了口風,

“著嬤嬤掌摑二十下,再閉門思過。”

謝紜差點氣昏過去。

誰也不明白為何成林非要逮著治謝紜,大約是這位謝大小姐得罪了軍中第一刺頭。

謝紜被當眾打得鼻青臉腫,再也沒臉出門,她為禍京中多年,第一回吃了這麼大虧,也算大快人心。

事情塵埃落定後,舒筠欲與成林道謝,王幼君念著成林今日替她出了口惡氣,決定不計較他昨晚的失禮,隨舒筠一道追他至丹樨處,朝他施禮,“多謝將軍相救。”

成林淡淡看著她,吐出兩字,“不必,”隨後看了一眼靦腆溫柔的舒筠,朝王幼君皮笑肉不笑道,“若不是舒姑娘,我可不管你死活。”

王幼君欽佩的心情頓時見鬼了,木著一張臉咬牙切齒睨著他,“成林,你真是不知好歹!”

成林懶得理會,朝舒筠拱了拱手,快步回了林子。

王幼君從沒這麼丟臉,惱得狠狠跺了幾下腳。

舒筠在一旁安慰她道,“好啦,今日天氣不錯,我陪你去騎馬?”

王幼君想起舒筠讓她教騎馬的事,深吸了一口氣,又往成林的背影扔了一記眼刀子,方攬著舒筠回了琉安宮,一想到能名正言順待在琉安宮,王幼君的心情便美妙了,二人早早用了些午膳,出門時,撞上舒家遣人來尋舒筠,舒筠隻得讓王幼君先過去,帶著芍藥來到西苑。

舒筠到了西苑,瞧見父親舒瀾風急得在廳內來回踱步,舒瀾風不知裡情,隻責怪舒筠,

“你待會便把東西收拾好搬回西苑,那琉安宮豈是咱們能住的地兒?你瞧,今日差點惹上風波,幼君雖是好意,但規矩不可破。”

舒筠看著滿臉風霜的父親,心口的委屈差點要溢出來,她哪裡願意去住那勞什子琉安宮,若不是皇帝逼她,她今日也不用受這麼大驚嚇,今日謝紜的跋扈可見一斑,當真與謝紜共侍一夫,她怕是不知道怎麼死的,可惜滿腔的苦水隻能往肚子吞,舒筠不敢告訴父親,隻呐聲點頭,

“女兒知道了,隻是幼君尚在馬場等女兒,待晚邊回來,女兒再搬如何?”

舒瀾風見女兒眼眶泛紅,淚水要落不落,隻當她嚇壞了,心疼至極,“嬌嬌不哭,怪爹爹語氣不好嚇著了你。”

舒筠怕父親擔心,擦了擦眼角的淚,“我沒事了爹爹,您去忙吧。”

舒瀾風著實還有很多公務,吩咐芍藥照顧好舒筠便離開了。

主仆二人稍事休整,至午時正邁出行宮。

還未繞至前方的草原,便已聞得縱馬入林的喧聲,大雁南飛,馬鳴鹿啾,一條狹長的水泊從東麵山林蜿蜒而出,橫貫草原又延伸至西邊的深林。

快下丹樨,芍藥忽然想起還未捎帶水囊,又急急趕回琉安宮,舒筠迎風而立,望向獵場,蒼色蔥蘢,群山環繞,四周一片蓊鬱之色,那些鮮衣怒馬的少年與姑娘,則成了蒼茫山色裡的點綴。

東西兩麵的林子便可狩獵,入口處各有一個馬棚,裡頭拴著不少高頭大馬,遠遠的瞧見王幼君在西邊林子口挑選馬匹,舒筠慢悠悠去尋她。

草原甚為寬闊,眼瞅著沒多遠,走起來卻十分費勁。

大晉民風開放,男女大防雖有,卻也沒過分苛刻,譬如未婚的男女便是可一道出遊,舒筠踏上綿密的草坡,便見長姐舒靈與柳侯家的世子柳鳴晨站在不遠處。

柳鳴晨個子並不高,隻比長姐高半個頭,可他神情極為溫柔,見長姐發梢沾了一片薄葉,便不著痕跡替她摘去了,長姐那麼端重的一個人,在他麵前也露出了靦腆溫柔的神色。

二人不知說了幾句什麼,一道往前方林子裡去,柳鳴晨見長姐手裡提著個水囊,主動接了過來,長姐寬袖垂下,柳鳴晨空出挨著長姐那隻手,舒筠清晰地看到二人的手指借著寬袖遮掩悄悄碰了碰。

放眼望去,草原處處成雙成對,有年輕的丈夫扶著妻子上馬,相攜縱情山野,有母親牽著年幼的孩童在草原上嬉戲,哪怕是上了些年紀的官老爺,也背著手領著妻子有說有笑往皇帳方向踱去。

舒筠不由自主浮現幾分豔羨,多麼有煙火氣的畫麵啊,可惜不能屬於她。

她也不知這一生要怎麼辦?

即便能成功說服皇帝放棄她,那她還敢嫁人嗎?她不敢,男人嘛對得不到的總會惦記著,若她嫁人生子,哪一日帝王不高興了,便要逮著她發作,她不會也不敢去連累旁人。

離開京城遠赴他鄉苟且偷生,爹爹一生的抱負便葬送在她手裡了。

陽光明明很是熾熱,她身上卻沒由來的發冷。

遠處的王幼君發現了她,朝她揮手,舒筠暫且壓下酸楚的念頭快步朝她奔去。

這時一道暗含沙啞的嗓音喚住了她,

“筠妹妹。”

舒筠猛地止住腳步,慢慢轉過眸來,

將將半個多月未見,裴彥生仿佛換了個人,他形容消瘦,下顎布滿胡渣,眼眶略深陷下去,一雙眸早沒了往日的神采,滿含苦澀望著舒筠。

麵朝舒筠那張臉後,裴彥生乾裂的嘴唇抽搐了下,換了個稱呼,“舒姑娘....”

舒筠看著這樣的他,心裡堵得慌。

原先她嫌裴彥生做事不過腦子,眼下才知道,裴彥生也不是她能肖想的。

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此地處處是皇帝耳目,舒筠更不敢與他交談,事已成定局,不如狠心些才好,舒筠一字未言,轉身跑開了。

身後的裴彥生也沒有追來。

舒筠一口氣跑到王幼君身邊,王幼君也看到了裴彥生,見他還盯著舒筠在瞧,嘖了一聲,將舒筠拉扯至馬棚旁邊的圍欄內,隔絕了裴彥生的視線。

“你沒有發現裴彥生不對勁嗎?”

舒筠茫然望著她,“什麼意思?”

王幼君手攬著她的肩,臉色一言難儘,“前段時日裴彥生大受打擊,在家裡不吃不喝,臨川王妃給他下了一劑猛藥,”

舒筠睜大眼,麵露疑惑。

王幼君湊近她耳邊道,“王妃偷偷給兒子吃了那種藥,將自己的外甥女送入他屋子,二人**一度,如今兩家已開始議親,大約年底便要迎過來。”

舒筠吃了一驚,心底犯上一股惡心,神色怔怔說不出話來。

半晌,她烏眸轉動,語氣低落,“也好,至少不再被我耽擱。”

王幼君又往裴彥生的方向望了望,見他不知何時離開了,這才將舒筠拉出來,

“行了行了,事情都過去了,你也彆難過,說句心裡話,即便沒有舅舅,你們倆也長久不了。”

“淮陽王妃隻是心高氣傲,行事還算要麵子,臨川王妃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她不喜歡你,指不定怎麼折騰你。”

“好了,不聊這些,咱們騎馬吧?”

王幼君替舒筠挑了一匹矮瘦的馬,舒筠謹小慎微地坐上去,勒著韁繩不敢亂動,王幼君自個兒騎術精湛,卻不怎麼會教學生,兩位姑娘折騰片刻,隻在原地打轉。

王幼君有些泄氣,舒筠也被折騰得氣喘籲籲。

恰在這時,成林從林子裡巡防出來,撞上兩位姑娘倚在馬棚處形容沮喪,便多看了一眼,王幼君瞧見他便一肚子火,將臉彆開。

成林卻是扶著腰刀大步走過來,

“兩位姑娘這是作甚?”

舒筠起身朝他施禮,“成將軍。”

成林避開不受她的禮。

王幼君見他主動搭腔,也不好裝作沒聽到,冷冰冰道,“筠妹妹不會騎馬,我正在教她。”

成林刮了刮臉腮,瞅了一眼舒筠,語氣還是那般吊兒郎當,“學騎馬是吧?”

王幼君有些受不了他這副模樣,沒吭聲。

舒筠指了指那匹矮馬,“成將軍,這馬兒我騎上去怎麼都不肯動,將軍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成林笑了笑,“本將雖會騎馬,卻不會教人騎馬,不過,我可以請個會教的來!”

王幼君心裡想這樣最好,她也不想看成林的臭臉色,不過成林肯幫忙,她也沒表現得過於明顯,“那多謝了。”

成林二話不說便離開了,走到丹樨前,招來一侍衛,吩咐幾句,那侍衛快馬加鞭離開了。

王幼君等了一會兒不見人來,也沒太放在心上,舒筠怕攪了她的興致,便道,

“你帶著我騎,我坐在你身後便是。”

王幼君的父親也是軍中老將,家裡兄長給她挑了一匹玉驄馬,這次狩獵她自然牽了來,她先翻身上馬,再將舒筠拉上來,舒筠抱著她腰身,任憑她馳騁。

王幼君擔心舒筠害怕,也不敢騎得太快,二人騎了大約半個時辰,行至一片高坡,此地視野極為寬闊,待馬速慢下來,舒筠這才從王幼君身後睜開眼,雙眼倏地一亮。

麵前的景色太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