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放手(1 / 2)

深秋的夜風寒涼中帶著幾絲冰意,卻拂不去舒筠麵頰的躁氣。

這已經是她第八次用皂角搓手,白嫩嫩的小手已被搓成紅紅的一片。

溫池裡穿著一件薄薄水紗裙的王幼君,幾無形象瘋狂地趴在池邊抽笑。

“好妹妹,你虎起來真是要人命。”

“陛下撞上你,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舒筠一張俏臉繃得極緊,宛若煮熟的鴨子,紅唇顫了好幾下想替自己辯駁,卻又尋不到合適的字眼,她羞憤欲哭。

起先她無半分察覺,直到裴鉞悶哼一聲,將她手指一根根掰落,攜她從窗牖躍出,再抱緊她腳踏山風徐徐往琉安宮掠去時,她還懵懂地往他兩側腰間睃眼,裴鉞想是察覺到她疑惑什麼,麵不改色回,

“彆找了,是朕懸的腰刀。”

不穩的呼吸連同山風在她耳側攪動。

舒筠自然沒多想,隻道那腰刀竟然也會發燙,那麼硬必定是削鐵如泥。

興許裴鉞還在惱她,將她扔到琉安宮漆黑的偏院,便頭也不回離開了。

舒筠也沒在意,腦子裡全是舒芝與裴江成糜麗的喘聲,她渾身不自在,提著裙擺往殿內奔,到了內室便褪下外衫隻剩下一件素色的中衣,直往溫池裡跳來,若不裡裡外外洗滌乾淨,她怕是彆想睡個好覺。

彼時王幼君已泡了好一會兒,問她為何行色匆匆回來,雙頰跟個桃子似的。

舒筠邊沐浴邊將事情七七八八給交待了,隨口便提了一嘴,“以前可沒瞧見陛下懸腰刀,竟然還把腰刀藏在衣裳裡。”

王幼君可比不得舒筠遲鈍,慢慢嚼出不對來,“我舅舅身上從不懸刀,你莫不是看錯了?”

舒筠不假思索回,“我是沒瞧見,可是我握住了....”

話落,二人都意識到了不對勁,舒筠也並未完全懵懂無知,畢竟裴江成摔跤的事曆曆在目,再聯想當時的情景來,方後知後覺發生了什麼事,那一瞬間,她將小腦袋往溫池裡一悶,恨不得淹了自己。

難怪裴鉞臨走時麵色青得很,她心裡還嘀咕果然伴君如伴虎,原來是這個緣故。

舒筠被自己給蠢哭了,哭完後便開始搓皂角,仿佛每洗一遍手,便能褪去身上一層羞恥。

王幼君見她呆呆出神,欲哭無淚,好心勸道,“行了,彆搓了,再洗也洗不去你造下的孽,你若真覺得害躁,便乾脆嫁我舅舅得了,方不辜負人家被你蹉跎一番。”

舒筠聽到“蹉跎”二字,腦海不免浮現裴鉞一點點掰開她手指時的情景,她當時害怕極了,權當捏著他衣角,拽著一點不肯鬆手,越想越沒臉見人,

“陛下沒當場掐死我,算是君子涵養。”

“不,舅舅沒當場臨幸你,是他定力登峰造極。”

舒筠斜了王幼君一眼,羞憤地回了房。

夜裡將燈一吹合衣躺下,四下寂靜時,那被刻意壓下的觸感仿佛浮了出來,連著掌心也開始發燙。

舒筠很想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卻又忍不住回想。

她明明離著他有些距離,是如何抓到的?難不成因為七爺是天子,上天青睞他,便處處天賦異稟麼?

舒筠將自己蒙去被褥裡。

次日若不是王幼君挖她起床,她還羞於見人,用完早膳,王幼君吩咐下人將二人的行裝箱籠抬去馬車,舒筠先去西苑與大夫人方氏請安,告訴大夫人自己將隨王幼君回程,大夫人念著她入了太上皇的眼,也就沒管她。

半路她掀開車簾打量了好幾回,確認裴鉞早早離了行宮,心裡撲騰撲騰的心方才緩下來。

今後還怎麼見他?

這一回去,父女倆神色各異,舒瀾風春風得意,舒筠則神色懨懨,瞧著像是有心事,蘇氏按下不表,待夜裡女兒回了房,丈夫洗好上榻時,她便偎在丈夫懷裡開始打聽,

“筠兒怎麼回事?我瞧她模樣兒不太對勁?”

舒瀾風還沉浸在成了儒學宗子半個老師的喜悅中,扭頭問,“怎麼不對勁了?她不是挺好的?”

“你彆多想,那丫頭傻人有傻福,在西山行宮竟然住進了琉安宮,泡了半旬溫湯,你看她那氣色,不知多好,人人見了都羨慕我養了個好女兒。”

蘇氏笑道,“我不是覺得她模樣不好,我是說她有心事。”

舒瀾風一愣,與妻子對視一眼,夫妻倆自來十分有默契,很快就明悟過來,舒瀾風扶頜尋思,

“倒也沒發現旁的,最多就是那日選拔.....哦,我想起來了,”舒瀾風開始口若懸河稱讚起那嶽州來的士子,

“他名喚陳文舟,得選太傅關門弟子後,猶然不忘了我提攜之恩,過來與我行禮,恰恰撞上了筠兒,他當時還問了我,想是女兒在比試也見識過他的才學,莫非女兒這是慕艾之心?”

蘇氏失笑,“大約是了。”

年輕的姑娘們聚在一處,議論的不是衣裳首飾便是哪家兒郎俊俏,她少時不也是如此,蘇氏並不惱,反而問道,“那陳公子當真問了我家筠兒?”

舒瀾風捋著胡須擺出老丈人的沉穩,“這孩子倒是穩重,隻問了一句‘這是老師的掌上明珠’,其餘也沒多說,不過我瞧著他有幾分心思。我女兒生得花容月貌,百家來求不是很尋常麼?”

蘇氏見不得他如此擺譜,嗔道,“你彆忘了前車之鑒。”

舒瀾風笑容一僵,被澆了一盆冷水,先是有些失落,旋即臉色鄭重,

“放心,我不會再輕易允婚。”

蘇氏歎道,“你彆怪我掃你的興,女兒如同退了兩回親,難保對方不以此看低女兒,咱們不可不慎重,依我看,這儒學宗子未來當是宗師人物,咱們高攀不起。”

事實上陳文舟出身隻是尋常,舒家門楣配他是綽綽有餘,隻是蘇氏心有餘悸,不願再攀扯過於優秀或家世優渥的男子,隻願女兒嫁個尋常人家,過安穩日子。

舒瀾風也沒立即答應,“八字還沒一撇,再說吧。”

日子一冷,蘇氏便不愛出門,哪怕是院門也不敢出,那冷風隻消往她身上吹上一口,她便覺頭額發脹,咳嗽不止。

舒筠一大早過來伺候她,見她又開始咳了起來,急道,

“爹爹送回的藥丸您吃了嗎?”

蘇氏疲憊地靠在軟塌,麵色和軟,“吃了,藥丸極好,這兩日精神氣兒比先前好,胃口也有改善,一日一丸還剩三顆,吃完又去哪裡買?”

先前舒瀾風沒與她說清楚緣故,蘇氏當時也沒放在心上,如今用了藥丸效果顯著,自然記掛在心。

舒筠麵色頓時生了幾分羞赧,支吾道,“您隻管吃,我再尋幼君姐姐想法子。”

蘇氏一聽便知是轉了幾道人情,連忙搖頭,“罷了,我這病是根子壞了,吃再多藥丸也無濟於事,若叫你為了這事去求人,那我寧願不吃。”

舒筠一怔,心裡暗藏的酸楚慢慢湧現,她著實不想去求人,要知道她一旦邁開那一步,意味著她沒了回頭路,舒筠深一腳淺一腳回了屋子,托腮坐在窗下出神。

已是九月下旬,院子裡楓葉紅透,桂樹猶青,各色枝椏層層疊疊挨在一處,也不失為一處好秋景。

舒筠心裡顧慮重重,放任母親不管,她寢食難安,可若拿著令牌去求裴鉞,她骨子裡的傲氣不允許,大抵還沒有辦法把他當做良人,沒法心安理得去讓他幫忙,又或者羞於與人為妾,要她用這種卑微乞求的方式去換來好處,她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