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嵐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隨便選了個台看了會兒。
主持人站在台上,語氣浮誇,講一些最近流行的段子,底下的嘉賓對著鏡頭笑個不停。
滴答、滴答。
外麵好像下起了雨。
江嵐走到
() 窗台邊,拉開厚重的簾,卻沒有看見一絲雨。()
但耳畔滴滴答答的聲響並沒有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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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在提醒她,她正在刻意回避什麼,試圖遺忘什麼。
即使那些瞬間已經消逝,早已成為無法重現無可挽回的過去了。
可是記憶這東西,實在磨人。
越是當她努力想要忘記什麼的時候,不知不覺,反倒記得更清晰。
晚上睡覺時,江嵐又開始做夢。
夢裡,她並不知道自己正在做夢,隻知道她的眼前正在下雨,鋪天蓋地,多麼浩蕩的一場雨。
雨水冰涼,淋濕了她的頭發和眼睛,沿著身體一路流下,浸濕了腳踝間的肌膚。
江嵐伸出手,想把濕透的發和眼睛擦乾淨,雨卻越下越大,讓她不知道該從何處擦起。
等到雨停了,她才如釋重負,覺得自己的身體重新變得乾淨。
但當江嵐低下頭,查看乾淨的身體時,卻看見她的胸口處漸漸浮現出了幾條傷痕。
逐漸變成很多條血印,醜陋肮臟,像是被火焰焚燒後隻剩下殘翅的蝴蝶。
她的腳踝又開始痛了。
不知從何而起,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終局。
終局是什麼?她也不知道。
傷口滲出的血珠細密如雨,江嵐看著身體上的瘡疤,又在幻夢中聽見了滴滴答答的聲音。
不是鐘表,也不是雨。
而是一個人。
那個人走到她麵前,熟悉的臉,熟悉的眼睛,熟悉的帶著笑意。
輕聲喊她:“江嵐姐姐。”
雨停了。
江嵐脫離了雨幕,從睡夢中驚醒。
心臟的抽痛感,卻沒有伴隨著夢境的消失而退散。依然纏繞著她,如影隨形。
在床上坐了好久。
江嵐離開房間,去客廳的醫藥箱裡找藥吃。
但她忘記了打開最亮的那盞燈,借著並不怎麼明亮的燈光翻找了很久,才顫抖著手摸索出她所需要的那一盒藥。
倒了杯溫水服下一片。
半小時過去,江嵐的心跳平複許多。這個藥的藥效一向很好,帶給她的體驗是溫馨冷靜的抽離。
先是抽走悲,然後再是喜。
最後,所有情緒全部沉下去。
一切都消失了。
好吧,其實她還是很憎惡這種抽離。即使所有情緒隨藥片飛走以後,連憎惡都不會留下。
江嵐回到了房間。坐在床上盯著自己的腳踝,盯著腳踝上那隻燃燒的蝴蝶,享受著很是溫馨寂靜的空白時刻。
她把自己想象成一尊擺放在畫室裡的雕塑,通體由大理石鑄成。
無悲無喜,不會被光芒侵蝕,也不會被風雨動搖。
她隻是一尊雕塑,這樣就可以抑製住藥物副作用帶來的胃反酸和乾嘔,然後伴著無休無止的滴答聲入睡。
一切都變得很安
() 靜,時間在寂靜中沉下去,直到——()
手機屏幕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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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嵐緩慢移開滯留在腳踝邊的視線,又從雕塑變回了人。
屏幕上,顯示有一條未知新消息。
她的頭有些暈,本來不想點開。但想起下午自己好像剛加了霍梔,說不定是霍梔通過了驗證消息。
點開,映入眼簾的卻是——
【A:(戳一戳)】
0.1秒後。
【A:(比心)】
什麼?
江嵐拿著手機,愣住了。
第一反應,她先是掐了一把手臂,確定自己不是活在夢裡。
感受到真實的痛覺之後,又看了眼屏幕右上角所顯示的時間。
淩晨01:22.
所以,這個點。
寧羨戳她乾嘛?
而且,怎麼還……
還比心?
……
君山公館七棟,頂層。
寧南星麵如死灰,抬頭仰視著寧羨。
而寧羨看著平板電腦屏幕,看著發出去的“戳一戳”和“比心”,很久都沒有說話。
時間倒回到幾個小時前。
晚上九點半,小學生寧南星補完課,拿著他數學考試56分的試卷,如同喪家之犬般回了家。
雖然寧南星已經儘可能地把頭低到了塵埃裡——甚至覺得如果地上有條縫,那他一定會削尖腦袋擠進去。
他已經儘力。
但迎接他的依然是陸若茗的難看臉色,以及寧東鴻的視而不見。
幸好今天的寧羨稍微有點人情味,罕見地沒有把他當成空氣,而且還應下了陸若茗的請求。
“小羨……能不能麻煩你,幫你弟弟看看卷子上的錯題。”
寧羨想起了她那位恨不得把數學從地球上徹底抹殺的同桌,唇角輕輕漾起笑意,答應了。
寧羨做什麼事,向來都不會後悔。
但當她看完了寧南星的試卷,凝視著眼前這位同父異母的弟弟時——
實在有些懷疑,寧南星的大腦是不是被螺絲釘給擰住了,才能夠做錯十以內的加減法這種題。
寧羨罕見地接下了這份差事,也罕見地生出了悔意。
她可能想錯了。
她大概沒有能力教會她這位弟弟做數學題。
但寧羨最終還是教了,教到十二點,才放棄。
寧南星咬著筆蓋看著寧羨,眼中滿是清澈的愚蠢。
寧羨的臉上卻隻有淡漠,以及對寧南星咬筆蓋行為的皺眉。
並且告訴他:“不用做題了。”
“羨姐姐,真的嗎?”寧南星如獲大赦。
寧羨:“嗯,反正經驗積累法,也對你的大腦不管用。”
“……”
寧南星雖然隻是個小學生,但隱約也能聽出來,他姐好像在諷刺他。
寧羨沒什麼話跟寧南星
() 說,本想讓他洗完手就去睡覺。
卻倏地發現,她剛剛講題時放在遠處櫃子上的那顆大白兔奶糖,不見了。
“寧南星,我的糖呢?”寧羨的語氣冷得嚇人。
寧南星被寧羨的恐怖語調嚇了一跳。
後知後覺,當他反應過來時,臉上寫滿了錯愕。
“姐……那顆大白兔奶糖原來是你的嗎?我一直以為你不喜歡吃甜食,所以,所以,我以為那顆糖是媽媽放在我房間裡的,就……就吃了……”
對於喜歡的東西,寧羨向來會把它放在很遠很遠,她拿不到的地方。
隻要隔絕在能夠觸碰到的範圍之外,她就會一直妥善保管著這份喜歡,並且持之以恒地克製下去。
可惜季節在夏秋之間,糖會化。
所以寧羨隻能把這顆糖吃掉。
但寧羨私心推遲了品嘗這份甜意的時間。這樣,她的好心情就又能夠延續得久一點。
寧羨本該把這顆糖放進自己的房間,但由於寧南星的愚不可及,讓她遲遲不能脫身,所以隻能暫時把糖放在了遠處的櫃子上。
她覺得,以她愚蠢弟弟的身高,沒有可能伸手夠到那顆糖。
所以,此時此刻。
寧羨問:“你是怎麼拿到的?”
寧南星卑微回答:“姐。你去客廳喝水的時候,我踩著凳子上去拿的。”
寧羨看著寧南星,有一瞬的不解。
為什麼這個小學生眼睛利到能夠看見自己放在遠處的一顆糖,卻連加法進位都看不到。
寧羨無法得出關於寧南星大腦構造的任何結論,隻能轉而得出另一個結論:“你今天改完所有錯題再睡。”
然後,寧南星就這麼改到了淩晨一點,甚至還沒改完在寧羨看來不用腦細胞都能做出來的題。
在此期間,陸若茗過來探視了很多次,欲言又止。
寧南星本來想求救,但一收到寧羨瞥過來的冰涼眼神,他自動說出:“媽媽,我是自願學習的,我最愛學習了。”
陸若茗也不能再說什麼,隻溫和地看著寧羨:“小羨,你多注意休息,彆為你那爛泥扶不上牆的弟弟傷了身體。”
一點過後,寧羨也有點倦了。
泡上一壺茶,邊聽歌邊看書,偶爾抬起頭盯一盯眼皮打架的寧南星。
冷靜了一個小時,寧羨周身的寒意已經消減許多。
看著腕表上的時間,打算再等幾分鐘就放過寧南星,也放過她自己。
誰知,寧南星居然很有進取心地打起精神來了,並且主動提出要用平板電腦查錯題。
寧羨盯著寧南星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把自己用的平板給了他,並且叮囑:“隻準查題,不準玩其他軟件。”
“姐,您放心吧,我沒這個膽子。”寧南星拿著平板電腦,小聲說了句大實話。
寧羨料想他也沒這個膽子。
但寧羨失算了,像她這種從來不玩遊戲的人,永遠無
法共情小學生對於遊戲的癡迷。
寧南星冒著死亡的風險,端著一臉坦然自若點開企鵝界麵,隻是為了進入小程序,延續他偷偷進行了一個月的企鵝空間網遊簽到。
簽到三十天,可以領取絕品翅膀,暗黑天使之翼。
這種渾身烏漆嘛黑,從頭到尾都彰顯出一種“吾已黑化”的感覺,實在是太令小學生寧南星著迷了。
很難想象,他竟然是集團總裁的兒子。
寧南星剛拿到平板,就十分驚訝。
因為他發現,他姐居然在用企鵝音樂聽歌,而且破天荒的沒聽什麼交響樂鳴奏曲,聽的是什麼——《紅塵客棧》?
《紅塵客棧》是什麼,周傑倫又是誰?
寧南星隻知道,愛你孤身走暗巷是一個名叫醫生的歌手唱的。
其它流行歌手,他沒關注過。
暫且拋開音樂上的事不提,最讓寧南星感到震驚的,還是他一點進去,猛地看到了寧羨的企鵝賬號。
不是……他姐以前不是從來不在平板上登陸賬號嗎?
畢竟他姐自己說的,登不登都無所謂,又沒人給她發消息。
寧南星明知好奇心害死貓,但可恨他的眼睛太利,一下子就看到了寧羨的列表。
之前他偷偷瞄過一眼,他姐的賬號從來隻有一個列表,名字叫做【不常用聯係人】。
然而,現在多了一個。
列表名叫做【A】。
要死,要死。
寧南星意識到他無意中發現了寧羨的大秘密,本想立馬關掉企鵝賬號。
但他真的太好奇了,被他姐分在【A】這一欄的究竟是誰。
於是寧南星壓抑住激動的心,顫抖的手,點開了。
屏幕上映出那個人的id:千江明月
還挺文藝。
寧南星心想反正他現在離死也隻差兩三步遠了,還不如一鼓作氣,點開資料卡看看,被他姐單獨拎出來分組的人到底是網友還是同學,又是長什麼樣子。
對,隻要發過說說,就一定能看見照片。
隻可惜,寧南星一直沒有自己的手機,對於操作企鵝賬號這件事,終究還是太業餘了。
他想看的是資料卡,結果點出來的東西,卻是聊天框。
寧南星剛想點回去,寧羨的聲音就從身後傳來——
“你在乾什麼?”
情急之下,寧南星的腦子一片空白,隻知道用手指慌忙點擊返回鍵,試圖退出界麵。
他連點了幾下。
然後,點到了加號。
點到了戳一戳。
點到了【戳一戳】裡的【比心】表情。
此時此刻,寧羨看著屏幕上赫然矚目的【戳一戳】和【比心】,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撤回。
而是平靜地問寧南星:“你想怎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