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起這件事,江嵐莫名有些愧疚。但她的這份愧疚,終究是沒蓋過高中生對睡眠的渴望。
一天上十三節課,睡不醒,根本睡不醒。
於是脫鞋上床,倒頭就睡。
次日醒來時,江嵐很不爭氣地發現,昨晚自己居然又夢見寧羨了。
關鍵這個夢還特彆詭異。
可能是因為昨天聽多了彈鋼琴的事,在她夢裡,寧羨也在彈鋼琴。
烏黑長發垂落在腰際,還穿著她幻想出的某件白色風衣,雪一樣披在肩上,滿身的冷清疏離。
指節在黑白琴鍵上遊走,卻更像落在她心裡,冰冰涼涼的,還很柔軟。
“好聽嗎?”
江嵐臆造出了一隻小板凳,坐在那裡乖巧應答:“好聽。”
寧羨的聲音好輕好溫柔,得到答複後,還轉過來對著她笑。
簡直像在做夢一樣。
江嵐剛在夢裡發出感慨,然後意識突然就清醒了。
不對,寧羨不會彈鋼琴。
也不會用這種很有人情味的聲音跟自己講話……
所以,她肯定是在做夢吧。
江嵐難得清醒一回,還沒開始傷感,思想立馬就跑偏了。
在現實裡她唯唯諾諾,但這是在自己夢裡,她豈不是可以為所欲為。
思想的脫韁,讓鹹魚江格外大膽。
於是說做就做,從地位底下的小板凳上站起來,跑到寧羨麵前。
很勇地湊過去,卻緊張到睫毛亂顫,輕輕親了一口寧羨——
的臉。
親完後,江嵐才感覺到心裡生滿了草。
不是。
她都知道這是夢了,為什麼不直接親嘴唇,要親臉啊啊啊啊!!!
這股怨念太過深重,導致江嵐情緒一激動,直接睜開眼醒了過來。
得,現在真是什麼也沒有了。
……
一無所有的江嵐渾渾噩噩上了兩節課,又被劇組拉過去,在年級上初演了一遍。
看評委們臉上那興味盎然的表情,碰上沙雕橋段時而還掩嘴偷笑,大家都覺得這話劇有戲。
隻有江嵐這個人間大清醒,覺得有沒有一種可能,人家評委就單純圖一樂,當看場鬨劇,笑一笑蒜了。
江嵐對整部話劇持悲觀態度。
畢竟如果沒選上,她就不用背台詞,也不用在晚會上當眾丟人了。
然而主創們樂觀極了,周嶼甚至還樂嗬嗬提出建議。
“我提議要不把那段收妖的劇情改了吧,反正江嵐你演渣男也演得不自在。不如改成從一開始你就知道白娘子是妖,在法海收妖時直接衝上去給我們真神來一個深情擁抱,大喊,不,娘子,你不要走——”
江嵐眼皮直跳,周嶼平時是吃什麼長大的,這腦袋瓜子裡戲怎麼這麼多。
好在寧羨一個眼神瞥過去,後者就消音了。
不過,出乎意料。
寧羨瞥一眼過後,又對周嶼說:“你剛才那個想法很不錯。”
周嶼驚了:“哪個想法?江嵐抱你的那個嗎?”
“……”
“不是,是許仙從一開始就知道白娘子是妖。”
寧羨做出點評:“這個設計,很有創意。”
“哦。”周嶼大失所望。
隻有江嵐像沒事人一樣走在旁邊,心裡卻在想她可真該死啊。
明明知道寧羨對她沒那種意思,但在寧羨肯定周嶼的想法時,心跳還是漏了很多拍。
可能,她上輩子大概是個漏鬥吧。
……
第三節下課,勞動委員過來通知江嵐,今天該她們小組倒垃圾。
一班的衛生小組是按座次排的,前排那倆女生下樓打乒乓球去了,目前處於空閒狀態的隻有江嵐。
以及正在做題的寧羨。
寧羨放下鋼筆,對江嵐說:“我們去倒吧。”
兩人提著垃圾桶走出教室,樓外陽光很暖,薄薄一層照在身上,冬日的寒涼都消減了許多。
把垃圾倒了,江嵐抬起頭看天,天邊有被陽光曬得泛金的柔軟白雲。
純潔乾淨,棉花一樣擁成團。
她覺得這幅景象很好看,不自覺指了指天際:“寧羨,你看。”
寧羨望過去,點點頭。
回應道:“很漂亮的雲。”
冬天,寧羨說出口的話,是從嘴唇裡呼出的白色霧氣。
江嵐笑彎了眼,莫名覺得開心。
因為她指過去時,上空有低空飛行的飛機,螺旋槳扇動的噪聲低沉滯重,很是引人注目。
但寧羨卻知道,自己想讓她看見的不是那架飛機,而是那朵好看的雲。
飛機劃過天空,逐漸不見蹤影,隻在晴空上方留下一抹尾跡。
“寧羨,我們走吧。”
“好。”
……
上了階梯,穿過樓道,走廊外的陽光依舊明亮乾淨。
江嵐的心情特彆好,把垃圾桶放回教室之後,還陪寧羨去辦公室抱了一趟數學練習冊。
放在桌子上時,剛好打上課鈴。
第四節是薑海盛的語文課。
李濤端起杯子喝水,讓她們不要急,“我聽薑老師說,這節他不上新課,請了高三的學生來班裡演講。寧羨你就留在辦公室,幫我改幾本作業吧。”
李濤很自然地認為寧羨有自己的學習方法,不需要聽分享學習經驗的演講,於是笑眯眯地遞了支紅筆過去。
寧羨習慣了幫各科老師改作業,沒說什麼就接了。
作為鹹魚,江嵐自動退避,離開了辦公室。
江嵐走到班級門口,準備打個報告進去。
剛抬起手,講台上站著的那三人,就齊刷刷往她這邊望了過來。
其中一個是薑海盛,而另外兩人……
薑海盛頷首,示意江嵐進來,然後對身側兩名高三學生說,“陸盛,夏桑,你們繼續講吧。”
夏桑收回凝在江嵐身上的視線,嗓音冷淡清脆,接著剛才提到的要點講。
“進入高三,最需要保持的不是學習成績,而是心態。如果不能平衡心態,勢必會影響考場上的發揮……”
江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走進去的。
反正總不可能乾站在門口,遲早得進去,所以她隻是僵了會兒,就邁開腳步進了教室。
夏桑和陸盛具體闡述了什麼學習技巧,她沒聽。
江嵐有點茫然。
薑海盛請來演講的學生,怎麼會是夏桑。
等夏桑講完了,薑海盛又從教室後跑到講台上,講話如同念旁白:“你們可能不知道,夏桑同學以前的成績其實不算特彆拔尖。但在總複習一輪過後,她找到了適合自己的學習方法,成績也突飛猛進。”
“同學們,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乾坤未定,隻要好好跟著複習流程走,你們都是黑馬啊!”
陸盛在旁邊偷笑,時不時還將眼神往下方瞥,瞄低著頭的江嵐一眼。
他那張臉長得勉強還算不錯,可惜個子矮小,嘴巴也輕微有些歪,笑起來陰惻惻的,平白透出一股邪氣。
如果寧羨在場,就能認出陸盛和夏桑即是江嵐那天在路上碰見的人。
整場演講異常漫長。
夏桑一個人就說了一節課,陸盛的學習經驗分享,自然而然就被放在了下節課。
“叮——”
下課鈴打響。
校領導下節課要來高二年級聽課,薑海盛一路小跑出了教室,看樣子是去迎接了。
江嵐也終於能夠抬起頭,拿起水杯假裝去水房接水,並且提前給顧半夏打了招呼:“我一會兒還要去一下廁所,下節課如果沒回來,幫我給老薑說一聲。”
“好嘞。”
顧半夏答應得很爽快,不過她應該想不到,江嵐這一去,八成就不會回來了。
江嵐的想法是美好的,隻不過前腳剛出後門,麵前就多了兩個人。
夏桑雙手環抱,淡然問了句:“談談?”
江嵐看著夏桑,沉默了兩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