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上課的時候,薑海盛把寧羨叫去了辦公室。
一是委婉詢問她家長能不能來開家長會,而第二件事,事關班務。
“什麼班務?”江嵐還完書,和寧羨一起從圖書館裡走出來。
寧羨的頭發上沾了雪,她伸手去拂。
寧羨盯著江嵐指尖上的雪看了會兒,抿了抿唇,不動聲色地說:“跟陳明禮和許世有關。”
隨後言簡意賅地闡述了幾句,江嵐這才知道,原來他倆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居然直接在飯桌子上打起來了。
圍觀的同年級老師很多,一眼就認出了他們是薑海盛班上的學生,還拍照發給了薑海盛。
這件事很快就在辦公室裡傳開了。
雖說當著薑海盛的麵,也沒人會提什麼。但有幾位老教師還是很勇,半開玩笑半較真損兩句,說薑主任您就是管班管得太自由啦,班裡的學生一個比一個有個性,這次在食堂打架,下次指不定就要跑到操場上去拆升旗台。
“怎麼拆升旗台,徒手拆嗎?”江嵐忍不住吐槽。
寧羨輕輕笑了聲。
江嵐眨眨眼,接著問:“所以薑老師把你叫過去,是想問後續情況該怎麼處理?”
寧羨點點頭。
她擔了班主任助理的職務,班級內部有點什麼事,薑海盛通常會找她商量。
江嵐對陳明禮和許世的事情不感興趣,不過還是想聽聽寧羨打算怎麼處理。
寧羨:“薑老師的意思,陳明禮和許世是室友,既然不對付很久了,這次也該換一換寢室。”
“確實該換了。”難以想象,隨時打個照麵都劍拔弩張的兩個人,還能和平相處這麼久才乾架。
也挺不容易的。
寧羨頓了頓,“問題就在於,該把誰給換出去。”
“薑老師是怎麼想的?”江嵐問。
“他想把許世換去另一個寢室,但我給出的建議,是把陳明禮給換出去。”
江嵐有些意外。
不過覺得寧羨做什麼事肯定都有她的道理,於是乖巧等下文。
寧羨給出的解釋也很合理,大致意思就是他們寢室的人基本上都是向著許世的,就算把許世給換出去,估計以後也會繼續針對陳明禮。
不如找個小團體較為分散的寢室,把陳明禮給換過去。
“太對啦。”江嵐並不關心陳明禮的歸屬,但對不羨長風寶貝的決策給予肯定。
等到回了教室,卻發現陳明禮和許世這倆的座位也調到十萬八千裡去了,且兩人搬東西的臉色都很難看。
江嵐多少還是有點好奇,悄悄問寧羨:“他倆到底有什麼仇?”
離上晚自習還有十分鐘,寧羨簡要提了提:“我隻知道一點。”
陳明禮和許世的梁子,從初中開始就結下了。
值得一提的是,他倆在沒結仇之前,其實還是關係比較好的室友,而且還是同桌。
結下梁子的根本原因,在於兩人的家庭。
陳明禮家境優渥,父母是綏川商界的新秀,在錢堆子裡摸爬滾打,人也比較勢利。
而許世雖然人如其名,平時挺不可一世,但卻是正經拿了獎學金考進一中的,家庭情況也算不上太好。
好在陳明禮從前沒太受他爸媽的影響,性格還行,跟班裡男生玩得也不錯。
可惜他爸媽實在太能作妖。
有一回許世放周假忘了帶練習冊回去,收假當天提前來寢室做作業,寫到最後,到底還剩了兩三道題沒寫完。
作業空兩三道大題,肯定要被老師叫去辦公室談話。
許世不想找死,很自然地喊了聲,“陳哥,借一下你的練習冊,我補兩道題。”
聽到這裡,經常丟三落四的江嵐表示理解:“偶爾沒帶作業,趕急了補兩道題,也算是事出有因,挺正常的。”
江嵐是這麼想的,不過進寢室給兒子送東西的陳明禮爸媽並不這麼覺得。
剛進門看見這麼一幅場景,就把許世打成了抄作業的壞學生。當時沒說什麼,背地裡卻悄悄給班主任打電話,要求換座位換寢室,彆讓這種學生帶壞了他們家明禮。
班主任安撫了好久,又說許世其實不是壞學生,在班級裡名列前茅,平時也挺上進的,這夫妻倆才稍微消停了會兒。
隔了沒多久,班裡召開家長會。
許世他爸媽常年在外務工,抽不出空參加,隻能托在學校食堂工作的爺爺來開會。
老人家剛下班,沒來得及換衣服,把廚師帽一摘就來給孫子開會了。
許世當時年紀小,從來沒覺得自己爺爺在食堂工作是一件丟臉的事,反倒經常帶兄弟們去他爺爺的窗口打飯。
彆的同學都很羨慕他,說他有一個在食堂當廚師的爺爺,每盤飯都能打得滿滿的。
他也覺得挺幸福,畢竟彆家老爺子一到晚年就隻知道喝茶打牌嗑瓜子了。但自己爺爺身子骨硬朗,鏟菜裝盤比年輕廚師還快,且老爺子本來也喜歡做飯,算是樂在其中。
但那天,他和另一個課代表跑去辦公室搬練習冊,卻瞧見陳明禮爸爸站在拐角處,語重心長地教育陳明禮。
“你也是這麼大的人了,要懂得選擇朋友。那天爸爸媽媽都看見你同桌抄作業了,你偏說他不是在抄作業。”
“今天開家長會,才知道你同桌他平時是沒爸媽教的。爺爺都這麼老了,還要在食堂裡洗碗炒菜,可見父母肯定也沒什麼本事。你聽爸爸媽媽的話,以後少跟這種同學來往,我明天就跟李老師說,讓他給你換間寢室,換個同桌……”
“他父母有病吧。”
如果不是還要注意形象,江嵐簡直想當場翻個白眼。
寧羨:“嗯,身為家長,他父母說的話確實太刻薄了。”
“起初還沒什麼,另一個課代表把這件事傳出去之後,許世和陳明禮的關係就越來越差。上了高中,就成了仇人。”
江嵐沉默了會兒,然後感慨:“突然感覺陳明禮好像也挺可憐的,明明沒做什麼,全都是他父母在作妖,卻被很多男生孤立。”()
寧羨頷首:家庭環境是會對人造成很大的影響,從而映射到各方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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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提及家庭,江嵐就想起那天在早餐店裡看見寧羨,她弟弟穿潮牌戴電話手表,而寧羨卻係著圍裙一身樸素。
頓時江嵐心裡就來氣,不過也不會表現出來,佯裝隨意帶過家庭這個話題,好奇地問:“寧羨,你是怎麼知道這麼多細節的啊?”
“因為我跟他們初中是同班同學。”
寧羨不知道江嵐的心理活動,繼續進行補充說明,“而且裡麵的另一個課代表,是我的室友。”
懂了。
江嵐懂事情是怎麼傳開的了。
經典“我給你們講一個秘密,你們不要告訴其他人”,然後一傳十,十傳百,最後人儘皆知。
她接下來的關注點很清奇,“那初中的時候,你和陳明禮誰是第一?”
寧羨想了會兒:“大部分時間,可能是我。”
江嵐:“少部分時間呢?”
寧羨:“有一次我生病了,缺考了一門,他就是第一。”
好的。
看來陳明禮是實打實的被寧羨各方麵碾壓了一輩子。
晚自習鈴聲打響,李濤夾著教材走了進來,聊天時間到此結束,兩人也開始專心做作業了。
隻不過,寧羨拿起筆時,忽地感覺到好像有一道視線正在盯著她。
轉過頭去看,剛好對上陳明禮的眼睛。
寧羨不知道當她和江嵐聊天時,換好了座位的陳明禮,已經盯著自己看了很久。那眼神直直的,很怪。
雖然不懂陳明禮為什麼要盯著自己,但寧羨也不在意,對視一眼過後,就繼續做題了。
沒想到,晚自習上到一半,陳明禮會拿著一張題卷來找她。
“寧羨,我想問你道題。”
寧羨瞥了一眼。
陳明禮問的那道題,是周考卷子裡最難的壓軸題,班上沒多少人解出來。
但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道題班裡有四個人得了滿分,其中一個就是陳明禮。
寧羨還沒說什麼,憑著陳明禮這理直氣壯乾擾彆人學習的態度,江嵐就先皺眉了:“陳明禮同學,你找人問題的時候,能不能先看看彆人在乾什麼啊。你沒看出來,寧羨正在做自己的作業嗎?”
要是換作往常,陳明禮肯定還會木訥中帶著羞澀,稍微替自己辯解兩句。
今天他倒是格外沉默,許久才說:“對不起,我隻是想問寧羨一道題,沒考慮這麼多。”
“……”
認錯態度這麼良好,倒顯得她很不是人了。
寧羨略一思索,淡然道:“去教室外麵講吧。”
教室裡太安靜了,確實不適合講題。
而這
() 也正是陳明禮來問寧羨數學題的目的。
不想剛走到陽台上,寧羨便轉過身,對他說:“有什麼話要對我講,就快說吧。”
陳明禮有些驚訝:“你知道我不是來問你題的?”
寧羨抬眼看他:“那道題的分值是十二分,就算我再換種解法,再講一遍,老師也不可能給你打十三分。”
“所以,你沒有必要找我講題。”
半晌,陳明禮笑了笑:“不愧是次次都考第一的人,講的每句話都很有理有據。”
寧羨沒接話。
稍微了解寧羨一點的,都知道她講話向來格外挑人。
遇上不感興趣的人,隻要可以不說話,儘量就不會說話。
陳明禮作為被寧羨碾壓了這麼多年的萬年老二,很清楚她的性格,所以自顧自說了下去。
“寧羨,其實這些年來,我最討厭的人首先是我爸媽,其次就是你。”
晚風從陽台外吹進來。
微涼的溫度,但並沒有裹挾著雪。
寧羨的目光也和風一樣平靜,“嗯,你討厭我,然後呢?”
陳明禮:“起初,我討厭你的原因很簡單。畢竟在沒和你同班之前,我本來一直都是第一名。”
“但自從和你分到了一個班,我就再也沒拿過第一。爸媽也經常因為這件事而責怪我,所以我當時很不服氣,一心想要超過你。”
寧羨:“後來?”
“後來我始終沒能超過你。”
說到這裡,陳明禮的語速變快了,“有時候我都覺得,你肯定是提前知道了題卷答案,不然為什麼我每次都已經拚儘全力了,卻還是考不過你。”
“你的學習方法沒問題,但心態有問題。”寧羨淡淡地說。
陳明禮:“我的心態有什麼問題?我隻是討厭你而已,初升高那天,也是真心希望再也不要和你分到同一個班。”
“這有什麼問題?”
“你要是學理科,就不會再跟我同班了。”
“是啊,誰知道你會選文科。”
陳明禮何嘗不覺得造化弄人,“我本來以為你要學理科,所以我才選了文科,沒想到你還是陰魂不散。”
“……”
“嗯。”
對於邏輯有問題的人,寧羨沒有多餘的話可講,“說完了嗎?說完了我就回教室做作業了。”
寧羨已經轉身走了幾步路,身後卻響起一道聲音。
“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也不想再計較。”
“可你憑什麼,每件事情都要跟我作對?”
寧羨頓住腳步。
陳明禮的聲音不算輕,再大點兒聲,估計教室裡的同學都能聽見。
寧羨轉過身,靜靜地問:“講清楚點。”
緊接著,陳明禮就列舉出了一係列寧羨從來沒有注意過的事。
“那天在體育館裡打羽毛球,我隻是想跟喜歡的人打幾顆球而已。你為什麼
非要從中作梗,非要讓我和你打,當眾給我難堪?”
“話劇選角,你明知道我報了許仙的角色,平時你也根本不會參與這種活動。結果又故意參演白蛇來膈應我,讓我下不了台,隻能放棄演許仙。”
“女子長跑比賽,我明明才是負責給運動員寫加油詞的人。我改了幾遍的稿,花了一節晚自習課的時間去寫,為什麼一到江嵐比賽,廣播員念的卻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