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南星聽著從起居室裡傳來的鋼琴聲,越聽越苦惱。
盯了會兒手裡的生日賀卡,開始猶豫要不要敲門進去。
不過,他猜測就算自己敲門了,他姐如今彈鋼琴彈得正投入……肯定也不會開。
“寧南星,你怎麼這麼沒用。”陸若茗看著自家兒子畏縮不敢上前的模樣,那叫一個來氣。
“今天是你姐姐的生日,讓你進去送張生日賀卡,都有這麼難嗎?”
“媽媽,你根本就不懂我。”也不懂他那冷酷無情的姐。
瀕臨崩潰的寧南星,難得從腦子裡捋出一絲理智,“你想想,我姐剛剛回家的時候挺開心,現在彈鋼琴也彈得挺開心。要是我突然闖進去打斷了她的開心,那我豈不是……”
豈不是就要死了?
雖然在陸若茗眼中,寧南星腦袋空空,裡麵大概隻裝著零食和遊戲。
但也不得不承認,此時她兒L子說的某些話裡,好像確實有幾分道理。
不過,陸若茗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瞪大眼睛問,“不對,寧南星你還在這裡狡辯什麼。”
“一個小時之前,小羨還沒開始彈鋼琴的時候,我不是就讓你去送了嗎?”
陸若茗站在門外不遠處,譴責寧南星的詭辯,絲毫不知道,其實起居室裡的寧羨早就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要是換作往常,寧羨應該會出去勸一句。
但寧南星有一點沒說錯,今晚她的心情,確實很好。
好到邊彈鋼琴邊想事情,中途彈錯了幾個音,也並沒有重彈,反倒放過了這些錯誤。
今晚的寧羨,不想去計較任何事,也不會去計較任何事。
手指落在琴鍵上的力度,都是翩飛如蝶的輕盈。
然後寧羨好像明白了,寧東鴻為什麼會說自己彈鋼琴的技巧純熟,但缺乏情感。
因為對於從前的她而言,彈鋼琴的目的,隻是為了學會鋼琴本身。
而今天,她似乎並不是為彈而彈。
寧羨有太多話想說出口,但想說的話太多,反倒很難說出什麼。
而且將某種心情以宣之於口……
這種方式,也並不適合她。
如果寫在紙上,又難以避免文字上的修飾。
所以寧羨什麼也沒寫,什麼也沒說。
她彈鋼琴,一首溫暖清澈的歌。
落下最後一個音符時,寧羨聽見高音區乾淨明亮的樂聲,不由得想起了一個人,唇角也添了些很淺的笑意。
她合上鋼琴蓋,走到書桌旁側,拉開上了鎖的抽屜。
拿出江嵐今晚送給她的那幾張畫作,又看了看。
每一張紙片背後,都書有一段文字。
比如畫了終點線的那張紙片,背麵寫著:
[To寧羨寶貝:那天跑最後一圈的時候,其實我已經有點累啦。但是我在終點線看見了你,還聽見了你寫給我的加油詞,
突然間我就很想贏!(真的)]
月季牆那幅畫,背麵也留有江嵐算不上太美觀的字跡。
開頭幾段,全是隻有寧羨才會細看的廢話。末尾最後一句,勉強點了點整張畫的主題。
[PS:你喜歡杏花,聽說伊犁河穀有一大片野杏林,那裡的杏花特彆好看。
明年我們一起去看嗎?^_^]
最後一幅畫,是寧羨在摩天輪上看得最認真的。
此時她將這幅畫輕輕翻了個麵。
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
[我最喜歡你的那一天,是十二月的末尾。那時我看著從空中飄下來的雪,和身旁正在對我笑的你,覺得好像看見了整個世界。
那時候我真希望,我已經愛了你千年。]
時針前進了一個刻度。
零點。
十八歲的第一天。
寧羨把三幅畫夾進了最喜歡的書裡,然後放回抽屜裡,鎖好。
這時候寧羨轉過身,聽見了一道微弱的敲門聲。
隨後看見沿著門縫底下遞進來的賀卡。
寧羨微微挑眉,正準備去拿,手機振動聲卻在此時響起。
她本來以為是江嵐。
拿起來,視線卻凝固在了手機屏幕上。
因為那是個陌生號碼。
一串她很熟悉的陌生號碼。
十秒鐘的時間。
寧羨麵無表情地盯住這串號碼看了十秒,然後劃動到接聽按鈕,把手機放至耳邊。
聽筒那邊,傳來一道含著笑音的清亮女聲。
“喂?小羨。”
過了幾秒鐘,寧羨回應:“嗯。”
“聽媽媽說,今天是你的生日?”
隻是聽見這道聲音,寧羨的眼前已經浮現出了林慕倚在陽台上,拿著手機笑盈盈打電話的情景。
也有可能是在客廳。
她血緣關係上的姐姐,把手機放在沙發上,隨手逗著家裡那隻短尾貓。
嗯,因為聽筒裡有貓叫聲。
這次寧羨答得很快,不過語氣淡漠,隻回了一句:“對。”
林慕似乎笑了一聲,嗓音裡透出些溫柔和無奈。
“你還是和從前一樣啊。”
寧羨沒有接林慕的話,垂眸看了一眼腕表,淡聲說:“時間不早了。”
“噢,是嗎?我這裡太陽正好,是個大晴天呢。”林慕笑著說出這句話,仗著自己有時差,完全裝作聽不懂寧羨對她下的逐客令。
寧羨無言。
林慕很健談,一邊漫不經心摸著趴在膝蓋上的貓,一邊在電話裡關懷:“小羨,你的十八歲生日是怎麼過的?”
寧羨本來沒想過要回答。
但林慕遲遲沒聽到聲音,又笑著說了句:“你那邊,信號好像不太好。”
寧羨聲調平緩,回答了林慕的上一個問題。
“在外麵過的。”
“和朋友一起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