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帶著小蓮乘坐在遊輪上, 遊覽帝都的禦河。
單程船票價打完折59元一人,小蓮免費,算是滿足半夏經濟實惠又比較輕鬆的要求。
於是半夏便趁著工作日的早晨遊人稀鬆, 坐上了船,輕輕鬆鬆遊覽一下帝都古城的風光, 也不枉特意來了一趟。
河道兩岸楊柳千條,波光粼粼。舟行碧波,人在畫中遊。
微微搖晃的船艙裡, 小蓮趴在半夏的手心裡睡著了。
這家夥昨天晚上到底忙了些什麼?怎麼困成這個樣子?
半夏有些奇怪,伸手戳了戳小蓮腦袋,沒能戳醒他。
***
夢中的淩冬覺得整個世界都在不停搖晃著,腳踏不到實地,仿佛一切皆是虛浮。
他回到自己七歲的那一年, 個子小小的他站在一間四麵鋪著白色瓷磚的屋子門口。
淩冬心中警鈴大響, 提醒著自己千萬彆走進去。
彆進去,會發生極為可怕的事情。
“去吧,去看你父母最後一麵。”身後有人突然推了他一把。
年幼的淩冬被推得一趔趄,向前走了幾步。
屋子的正中擺著兩張鐵架子床,床上躺著兩個人, 被慘白的白布蓋住了身軀和麵孔,一動不動。露出白布外的一隻手,黑青而覆滿血汙。
那不是媽媽,不可能是媽媽。不可能是爸爸媽媽, 淩冬對自己說。
媽媽是一個美麗的女人,她的雙手從來都是潔白而柔軟的, 絕對不會變得這樣汙濁。
她會坐在琴凳邊, 用那雙美麗的手陪自己一起彈著鋼琴。
“觸鍵要像這樣, 來,跟著媽媽一起。”
媽媽溫柔的手帶著他的小手,一起在琴鍵上跳躍著,大手彈著高的音符,小手彈著低的音符,就會有異常美妙的聲音流淌出來,枯燥的練習變得這樣有趣而幸福。
那也不會是父親,父親明明答應自己早些回家,絕不會這樣變得古怪地躺在白布下。
“爸爸,我不想一個人留在家裡練琴。”
“那爸爸今天就早一點接媽媽回家。”
“你總是騙人,總是不守時。”
“這一次我保證不會。小冬可以在我手上畫一個時鐘,爸爸就不會忘記時間了。”
小小的淩冬踉蹌兩步,撞到了一張帶著輪子的鐵床。
吱呀一聲,那床在寂靜的空間裡發出赤耳的響聲,床邊垂下了一隻男性蒼白的手。
那隻手的手腕上,用水筆畫了一個幼稚的手表。
四麵慘白的屋子裡,小小的男孩收縮瞳孔,睜大眼眶,哆哆嗦嗦地站在那鐵床前。
地板和牆壁仿佛都是軟的,像水麵一般在他眼前扭曲。
整間屋子像被沉在汙跡斑斑的水底,令人窒息得喘不過氣來。
“時間到了。”有幾個人走過來,開始推那張鐵床。
小淩冬飛撲上前,一把抱住從床垂落的冷冰手臂,
“不可以,不要帶走我爸爸!”
有人伸手拉他,有人在勸他。
“放手吧,孩子。人死不能複生,該送他們走了。”
不論他怎麼驚聲叫喊,畫著手表的手臂卻始終一動不動,再沒有像從前那樣,抬起來摸一摸他的腦袋。
他死死抓著這隻手臂,就有人去推另一張鐵床。
淩冬急忙放開這邊,撲向那張鐵床,“不,那是媽媽。也不能帶走媽媽!”
他沒來得及拉住媽媽,爸爸也被人推走了。小小的他在生死麵前誰也拉不住。
一個中年女人從身後抱住了他,拉住他拚命掙紮的瘦小身軀。
無論他怎麼哭喊,也隻能眼睜睜看著被白布蓋著的父親和母親被人遠遠帶走,帶去他再也夠不著的遠方。
沒有親人存在的世界,呐喊和哭嚎變得毫無意義,無人理會。
被眼淚糊住視線的小淩冬茫然四顧。
白色屋子的角落,出現了無數黑色的蔓藤,開始沿著牆壁攀爬舞動。
站在四周的。那些成年人類,明明穿著人類的衣服,卻變幻出一張張怪物的腦袋。
西裝革履的脖頸上有的是青蛙,有的是蛇,有得是蜥蜴。
他們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圓睜著,彼此低聲竊竊私語。
“很可憐吧,這個小孩。”
“沒有人要他了。”
“他怎麼不哭了?他是不是知道是自己害死的父母。”
“真是個又壞又可憐的小東西。”
小淩冬驚懼回首,這才發現抱著自己的中年女人有著一個綠色的青蛙腦袋。頭頂上渾濁的雙眼盯著自己,碩大的嘴巴張開,衝著他呱地叫了一聲。
“醒醒,小蓮,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半夏的聲音從虛空裡傳來。
淩冬睜開眼睛,視線裡是輕輕搖晃的船隻,寬敞的戶外,和一片明亮的天光,一張熟悉的麵孔帶著點關切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