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他也最厭惡這種靠著和評委關係熟悉,取得比賽勝利的人。
特彆是自己之前,還挖心撓肺地將這個女人視為自己的勁敵。
“我告訴你,這一次的比賽,我必須拿到金獎。在帝音,隻有金獎得主才具有價值。”
他站在半夏麵前,居高臨下地舉著手機,對坐在靠椅上的半夏說,“不管你怎麼處理,我如果拿不到第一,我就把這個視頻曝光到網絡。”
之前,張琴韻在心裡模擬過很多次今天的對話,半夏有可能做出的反應,慌張,惱怒,生氣,他都一一仔細想過如何應對。
誰知道那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女孩,看到了視頻之後,不過在鼻孔裡哼出一點嘲笑的聲響,依舊架著腳,歪在靠椅上。
“隨便你。”
她側了個身,摸著自己手裡的黑色蜥蜴,微微皺著眉頭閉上眼睛,仿佛對此事當真毫不關心。
“你,你看清楚。這個視頻一但曝光,但凡有心人查一查,你和那位大師之間不清不楚的關係可就舉世皆知。”
光憑三言兩語,他其實不太清楚薑臨和半夏的關係,隻是知道兩人看起來絕對不太正常。
再俊美的人,但行醜陋之事時,那容貌也多半是扭曲醜陋的。
張琴韻握著偷拍的視頻,此刻的麵容難看,聲音低啞,因為半夏不屑的態度火冒三丈,
“哪怕你這次拿了金獎。從今以後,你會在小提琴圈失去立足之地。連演奏的機會都沒有。”
半夏就張開眼睛看他,“所以你是默認自己已經輸給我了?”
被精準擊中最不願意承認的地方,張琴韻頓時噎住。
“他,什麼名聲不關我的事。”半夏俯身向前,眼中帶著一絲壓不住地怒意,一根手指點到視頻上的人,“我告訴你,我自己,隻要琴在,人在,心不曾改變。我永遠擁有我自己的音樂和舞台。”
她身上的那隻黑色蜥蜴,沿著她的胳膊爬上去,爬上她的肩頭蹭了蹭她的臉頰。轉過頭來瞪了張琴韻一眼。雪白的脖頸襯著蜥蜴黑色的身影,仿佛通了人性一般。
“至於你這個人。”半夏懶洋洋靠回靠椅,一隻手輕輕按著腹部,不緊不慢地說,“你從前的琴聲我沒聽過。但從你琢磨這些東西的那一刻起,你的琴聲就臟了。想必也不值得我一聽。”
她這幾話,語氣不屑,態度傲慢。
張琴韻甚至想不明白,本該問心有愧的她,為什麼能這樣理直氣壯地吐槽自己。
反而是自己竟然被這樣的她說得隱隱心虛。
“你,”張琴韻壓低聲音,“如果是公平比賽,我未必會輸給你。”
“我們都彈貝小協。你記不記得貝多芬曾經說過,琴聲來至心靈。隻有至純無垢的心,才有機會得到真正美好的音樂。如今你這副樣子的,是贏不了我的。”半夏又露出那副欠扁的笑容,還攤了攤手,“哦,我忘記了你可能聽不懂這些。”
她肩頭的黑色蜥蜴配合著她的動作,絲絲吐了吐粉色的小舌頭。仿佛和她一起嘲笑著自己。
“你,你也不過靠著和薑臨熟悉,否則你憑什麼能這樣有信心。”張琴韻氣急敗壞。
“真正喜歡音樂的人,靠心和耳朵分辨彆人音樂的好壞。而不是靠視頻和流言。我記得你和我提過尚小月,你知道不知道,在我們比賽的時候,她的父親曾親自來到現場?”
半夏說完這句話,微微皺著眉,閉上眼睛,懶得再搭理這個人。
被小蓮精心照顧了那麼久時間,整個人都變嬌氣了嗎,不過是幾天的忙碌加上飲食不夠規律,居然就胃疼了起來。還是在這麼關鍵的時候。
胃部一陣陣絞痛,讓她感到痛苦,心底又有了一種渴望。渴望能夠儘快摸到自己的琴,在純粹的琴聲裡忘記一切苦痛。
下一場的演奏,輪到張琴韻,張琴韻呆呆站在後台,心裡還亂糟糟的。
尚小月的父親尚程遠是知名的小提琴演奏家。也是張琴韻十分崇拜尊敬的對象。
尚程遠在榕音選拔賽現場,最終獲得參賽名額的卻不是他的女兒而是半夏,可見那對父女的風格之高,以及他們對半夏小提琴聲的認可。
登台之前,張琴韻知道自己不該再想著這些瑣碎之事。
但心底終歸浮躁難安,或許真的被那個傲慢的女人說中,他的心亂了,琴聲也將難免跟著無法純粹。
台下響起掌聲,張琴韻站在燈光下,向台下看去。
沒有看見母親。
他的心底湧起強烈的失望之情。
再搜尋一遍,突然看見了一個穿著灰撲撲外套的中年女性,就坐在自己給出的那張入場卷的位置。
從小時候起,媽媽就熱衷於濃妝豔抹,整容打扮、今天卻穿了一身特彆規整土氣的灰色外套,把頭發梳成圓溜溜的一個髻,沒有化妝,還戴了一副黑框眼鏡。
正帶著一點局促,儘量端端正正坐在位置上看著自己。
自己差一點沒把她認出來。
張琴韻突然就覺得眼眶有些酸澀。
記得在小的時候,每一次在家裡拉琴,媽媽隻要在家,就總會用過於誇張地表情撲上來,一把將自己抱住,
“天呐,天籟之音,我的兒子怎麼這麼厲害。”
當時自己覺得媽媽過於浮誇,很不好意思。現在想想,似乎都已經有好幾年,沒有拉琴給媽媽聽了。沒有聽見媽媽得意的聲音了。
什麼,也不要去想了。
張琴韻對自己說,調好琴,揚起弓弦。
好好地演奏這一首曲子,把它獻給媽媽,讓她像小時候那樣,覺得聽見了天籟之音。
媽媽,你好好的,聽一聽我的琴聲。
休息室內,閉著眼睛的半夏突然張開了眼睛。
貝小協獨特的四聲定音鼓聲之後,樂隊聲漸漸弱,小提琴柔美的八度音以漸強的方式出現。
“貝多芬,”半夏側耳聆聽,“竟然有這樣溫柔似水的貝小協。我好像聽見了聖母頌的感覺。”
她和小蓮交換了一下眼神,彼此都看見對方眼裡露出不太情願的神色。
剛才罵得那麼凶,現在卻都發覺人家的琴聲竟然還挺不錯。
聽在心裡暖暖的,令人想起自己的母親。
而且奇妙的是,半夏在這個令人討厭的張琴韻的貝小協裡,竟然聽出了很多和自己相同的理解。
人性有時候很微妙
不管是不是一個討厭的男人,
音樂至上的半夏也願意承認,他的音樂堪於自己匹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