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厲懷望看清楚書房內的情形,頓時愣住了。
武定侯的書案前正攤開了一隻幅畫,畫上的女子清麗秀美,嘴角含笑,如畫的眉目有著江南女子的婉約,隻需要看上一眼,就讓人感歎蘭質蕙心。
而在他闖進來的時候,武定侯正看著這樣一幅畫像再出神,眼裡是厲懷望從來沒見過的哀傷懷念和眷戀,竟然還有淚光從他的臉頰滑落。
對著一張女子的畫像流淚的事情,厲懷望從來沒想過會出現在他記憶中一直都冷漠嚴肅的父親身上。
在他愣住的時候,武定侯已經快速收起了畫像,拭去了眼角的淚水,恢複了以前的冷漠嚴肅,冷冷的掃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一本奏折扔到他麵前,一句話都沒有說。
厲懷望被奏折砸了一臉,終於從呆愣中回神,連忙撿起地上的奏折打開一看,隻見奏折上列滿了蕭氏的罪狀。
有蕭氏尚未嫁到厲家的時候,任意欺辱打罵其他達官貴族的姑娘哥兒,若是有誰比她漂亮搶了她的風頭,她便讓暗影悄悄製造意外讓那姑娘或哥兒毀容,後來更是當街用鞭子將人打傷,或者是捏造各種不堪的流言將對方毀掉。
上麵還羅列了受她傷害的姑娘哥兒的姓名出身,時間地點,全都有據可查。
再往後,蕭氏嫁入了武定侯府,主管武定侯府中饋,在外麵用各種方法不擇手段搜羅錢財,放印子錢,搶奪百姓的店鋪和田產,逼的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縱容下麵的惡奴欺男霸女,殺人行凶等等,樁樁件件罄竹難書。
厲懷望越看臉色越難看,他想到了每年生辰蕭氏送給他的價值不菲的禮物,還有自他束發開始,每個月越來越多的零用錢,以及蕭氏為他置辦的田地房產店鋪。
因為長者賜不敢辭,又因為男主外,女主內的思想,他從來沒有想過拒絕,也從來沒想過這些錢財的來源,隻一心認為是蕭氏在拿自己的嫁妝來補貼他。
如果奏折上麵列舉的樁樁罪行是真的,那蕭氏是在挖彆人的血肉來養兒子啊!
厲懷望懷著最後的希冀顫抖著嘴唇,語氣像帶著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哀求問道:“這,都是假的對嗎?”
武定侯
淡淡的看著他:“是真是假,你自己心裡就沒有定數?”
厲懷望說不出話來了,他終究良心未泯,做不出理所應當的趴在百姓身上喝血吃肉的行為。
如果蕭氏真的做過這些事,那她如今的下場就是罪有因得。
可他還是很不甘心。
他質問道:“你既然早就知道,為什麼不阻止她?她那麼愛你,你親口跟她說,不希望她做這些,她一定會為你去改!”
武定侯眼神更冷了,嘴角露出一抹諷刺的笑:“我為什麼要讓她改?她這樣不是很好嗎?她越是罪大惡極,等到被清算的時候,才會死得越慘。”
厲懷望看著他,臉上滿是悲痛:“你承認了!你恨她!所以你眼睜睜看著她犯錯,還給她下藥!讓她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武定侯猶豫了一下,想到了那本被安盈放在他書房的西域遊記,想到了那天他和蕭氏爭執之後,突然間雙方都暈倒,等他醒來之後就在書房,除了昏迷幾天並沒有什麼大礙,而蕭氏卻瘋了。任憑他怎麼搜索也找不到襲擊者的蹤跡。
還想到了路歸元神秘莫測實力,還有厲懷明這三年裡送回來不少的玉仙神匠雕刻擁有神奇功效的玉件。
然後點頭,承認是自己下藥讓蕭氏瘋了。
厲懷望雖然心中早有肯定,此時也幾乎崩潰,曾經以為非常恩愛的父母,竟然全部是假象!“為什麼?她有哪裡對不起你,你要這麼對她?”
武定侯也沒有隱瞞,將當年蕭氏所作所為一一說了出來。
厲懷望難以置信,心裡忍不住去想要鑽牛角尖:“既然你也在,為何不去救那個方雯?”連站出來去救她的勇氣都沒有,憑什麼說真正愛的人是她!
武定侯因為往事激起了心中深藏許久的憤怒,雙眼通紅的低吼道:“你以為我不想的嗎?你以為你娘身邊跟的都是些什麼人?那些都是順親王安排在他身邊保護她的暗影精英!完全聽從她的命令!她隻要一聲令下,這些暗影完全不會有瞬間的遲疑,就立刻按她的命令執行!我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雯雯就已經被他們給……”
他那時候反應過來的第一件事便是脫下自己的外套想要去蓋住已經赤.身.裸.體滿臉可怖傷痕的雯雯
,然而他的出現卻給了方雯更大的刺激。直接將他推開,想要撞牆自儘。
在自儘失敗之後,就直接瘋了。
這也成了武定侯一生的悔恨。
所以他恨自己,更恨蕭氏,在得知這都是安盈的算計之後,他也恨上了安盈。
但厲懷明卻是他的親生兒子,還那麼聰明乖巧孝順,讓他實在沒法去恨。
厲懷望終於得知了自己一直想要的真相,卻一點都無法釋懷,反而更加崩潰了:“所以娶我娘都是為了利用她並想要找機會為你心愛的女人報仇?二十多年的恩愛都是假!”
武定侯點頭承認。
厲懷望忍住淚,質問道:“那我算什麼?你曾跟我說過,我是你最期待的兒子,最滿意的繼承人,原來全都是騙人的!我根本就是你的仇人的兒子!既然你那麼恨她,為什麼還要把我生下來?你怎麼也不把我也一起弄死了也好給你心愛的女人報仇?”
麵對兒子的聲聲質問,武定侯終於從仇恨中清醒過來,心中升起了愧疚,可是他心中一點都不後悔。
“你是你,蕭氏是蕭氏,我從來沒有把她的仇恨轉移到你的身上。你確實是我最期待的兒子,和繼承人。你放心,有我在,陛下不會讓你受到蕭氏的牽連。你也依然是武定侯府的世子,未來的武定侯。”
厲懷望一點都沒法放心,反而陷入更加複雜痛苦糾結的情緒之中,這就是他想要知道的真相,他還不如不知道!
“我不稀罕!”發泄一般的吼出這一句,厲懷望轉身就跑出了書房。
等他回過神,就發現自己站在厲懷明的院子前。
厲懷明回到了京城,理所當然的和路歸元一起住回了厲家。
他離開武定侯府之前,原來住的院子被蕭氏強行做主給了厲懷安,現在厲懷安被趕出武定侯府,但他也不想再回到那個院子去住,便讓管家給他安排了一個比較清幽雅致的院子。
院子裡人忙出忙外的,給厲懷明收拾東西,個個臉上都洋溢著笑容,他們都在為厲懷明的回來感到高興。仿佛忘了就在不久之前,這個家的主母才剛剛被禦林軍給帶走,生死未卜,而另一個少爺也在同一時間被趕出了武定侯府。
曾經這些人對他們母子卑躬
屈膝,極力討好,想不到不過是一夕之間,就全都變了態度。
厲懷望隻覺得打心裡開始發冷,一直冷入骨髓。隻覺得此刻他在這個家裡就是個陌生人。
“呦,這不是大舅哥嗎?怎麼光站在這裡不進來坐坐?”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厲懷望循聲望去,立刻就認出這個人正是厲懷明帶回來的夫婿。
他懷裡抱著一個兩歲左右的小哥兒,應該就是厲懷明的兒子。
路歸元一點都不在意他的冷臉,掂了掂懷裡的小圓圓,指著厲懷望柔聲道:“小圓圓乖,這個是你的大舅舅,來喊一聲舅舅,讓舅舅給你一個大大的見麵禮。”
小圓圓立即揚起笑臉,甜甜的喊道:“大舅舅好。”
看到這麼一張可愛的小臉,厲懷望冰冷眼神柔和了不少,隨手摘下腰間價值不菲的玉佩,遞給小圓圓:“乖,這是舅舅給你的見麵禮。”
小圓圓圓立刻雙手抱在懷裡,笑容更加燦爛,聲音也更甜了,“謝謝舅舅。”
厲懷望也不由得被他這鬼精靈的樣子給逗得嘴角微微翹起。
路歸元再次邀請他進去喝杯茶。厲懷望拒絕了,說自己隻是路過來停下來看看,還有要事要去辦。
說完就跟路歸元告辭離開了,走的非常乾脆。
路歸元有些疑惑的撓撓頭,看他剛才站在院子那副冷得要殺人的樣子,難道真的隻是路過來停下來看看而已?他都已經在心裡預演了好幾遍要怎麼來個花式打臉才精彩了,沒想到還什麼都沒發生,就這麼乾脆的走了,感覺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路歸元無奈的回到院子裡,把厲懷望來過的事情告訴厲懷明。
厲懷明可是事前跟他說過,厲懷望和蕭氏的感情最深厚,肯定會來質問他忘恩負義,拿以前的養育之恩來逼他放過蕭氏。
厲懷明也早就在屋裡泡好了茶就等厲懷望過來,好讓他們兄弟談一談,不求能恢複從前的兄友弟恭,至少也彆成為仇人死敵。
隻是厲懷望就這麼走了,怕是要讓厲懷明失望了。
厲懷明聽說了之後,也是不明所以,他既然都已經走到院子前了,怎麼就又突然改變主意了?
第二天,天才還沒亮,厲懷明和路歸元夫夫倆還在床上睡得香甜,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他們給吵醒了。小圓圓受到了驚嚇,哇哇大哭起來。
厲懷明連忙把小圓圓抱在懷裡哄著,路歸元隨便披了一件外衣,出外室去開門,對著來人不耐煩的道:“大清早的,天都還沒亮呢!敲個鬼的門!”
來人是管家的兒子,他焦急的道:“出大事了!大少爺一大早就進宮,跪在金鑾殿門前,懇求陛下讓他代替蕭氏受罰!”
屋內傳來椅子倒地的聲音,連忙跑回屋裡,就見厲懷明有些呆愣,旁邊是被他不小心碰到的凳子。
路歸元連忙上去詢問:“有沒有碰傷哪裡?”
厲懷明回神,搖搖頭,將小圓圓塞到他的懷裡:“我要立即進宮一趟,可能要很晚才回來,你在家裡照顧兒子,不用擔心我。”
說著也不讓路歸元再問,就自己隨意翻出一套白色的衣服,頭發隨便的用一根發帶紮起來,也不帶發冠,和其他的配飾,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的樸素,如果額頭再綁一條白色的帶子,可以去靈堂上孝。
看到他這個樣子,路歸元心裡犯嘀咕,該不會才一個晚上,蕭氏就掛了吧?
厲懷明就這樣匆匆忙忙的去了皇宮。
路歸元因為接了任務,要配合韓飛陽和禦林軍剿滅暗影,今天就得去禦林軍報道,小圓圓自小都沒怎麼離開過父母,路歸元想到有個係統存在,也不放心把他交給其他人,便將他背在背後,一起去了禦林軍。
禦林軍大部分人都已經認識路歸元,還對他非常佩服,看到他來了都表現出熟稔的樣子,跟他打招呼,還去逗小圓圓。就是眼神總會忍不住露出一些古怪。
路歸元越看越覺得不對勁,直接拉過韓飛陽,問他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