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蘇靈燃一直以為, 身為一個專業的心理醫生, 即使達不到看一眼就催眠對方的程度，但是如何使用目光降低對方的防備警惕，使其對自己產生親切好感和信任，這是基本操作。
直到，他被自己失憶的係統先生冷漠無情地表示, 拒絕引誘。
引誘？
蘇靈燃：在下的業務能力受到了空前的打擊。
係統先生看著遠處沉浸在愛河裡的情侶, 淡淡地說：“有一點你剛剛說得並沒有錯, 這個小鎮沒有這麼多年輕人。”
“這是當然的，即便不考慮年輕人大多會選擇離開偏僻的小地方出去闖蕩，這個年紀的人也應該在上大學，無論如何也不會這麼多人集體出現在這樣的小鎮上。”
更何況，這麼多年輕人，蘇靈燃白天的時候可沒有見過。
係統先生不置可否：“你知道學校一共有多少學生嗎？”
“粗略計算一下的話，平均每個班的人數是二十五個，十二個年級就是三百人。”
“二百八十八，加上老師差不多三百。”係統先生看了他一眼, “那麼, 大致可以推算出小鎮上多少人口。”
“假設每個家庭都是四個成年人和一個孩子完美組成，大致就是一千五百人。中和一下失獨失孤二胎的家庭，差不多是這個數字上下浮動。雲斂先生在考驗我的常識嗎？”
係統先生聲音理智平靜：“今夜出現在學校的人，一共有多少？”
蘇靈燃視線掃過：“雖然沒怎麼認真計算，但是排滿一條長街沒有問題。就算隻是跟早上的操場比起來，這裡也絕對超過六百人了。”
年輕人比學校下到六七歲, 上到十七八歲的全校師生加起來兩倍還多，這是什麼概念？
蘇靈燃瞳眸彎彎：“所以說，是百鬼夜行啊。”
但這些人看上去毫無鬼魅之氣，比起他們兩個大活人看上去更生機勃勃，周遭滿是粉紅泡泡，充滿戀愛的酸臭味。
“這是……”蘇靈燃看到了什麼忽然腳步一動。
一直和他牽著手的係統先生順勢跟上：“你看到了什麼？”
“暫時還不確定，但是，先跟上去看看。”
在學校的小樹林裡，一對麵容普通的青年男女站在一起，即便月色朦朧也可以看見他們之間戀愛的荷爾蒙，女孩子臉上似乎有羞怯的紅暈。
男孩子稍顯木訥，緊張笑得時候格外溫柔。
他們時常沉默，然後努力找些話題，雖然空氣格外緊張，戀人之間的氣氛卻並不叫人尷尬。
直到十點過去了，所有人陸陸續續離開學校。
那兩個人也不牽手，一整夜就這樣沉默，說話，相視，笑，靜靜地對視。
然後，現在也這樣沉默地並排往回走。
走路時候，手指輕輕擦過，僵硬地一次一次挨著又分開，像緊張過頭鬆一口氣，又莫名失落。
直到，人群消散，這條路似乎隻有他們了。
再次相錯的手指，男孩子的手握住女孩子的，稍稍用力，沒有分開，也沒有敢看對方一眼。
兩個人沒有說話，氣氛卻一點也不緊張，隻有柔軟。
就這麼牽著手，走過長長的街道，走到一扇門前，一起進去。
蘇靈燃和係統先生就站在不遠處一直跟在他們身後。
兩個男人牽著手，默默跟蹤一對年輕情侶約會，看上去十分的變態。
係統先生麵無表情：“為什麼跟蹤他們？發現了什麼？”
蘇靈燃看著那對情侶走進去的屋子大門，又看著他們相鄰隔壁的小洋樓。
他指著黑暗的小洋樓：“我住這裡。”
係統先生一頓：“我知道了，明天就準時過來。”
“不是這個意思。”蘇靈燃神情微斂，“今天的晚飯是在隔壁鄰居奶奶家吃的。因為他們家就隻有一對老夫妻了，老爺爺腿腳不好，行動不便。所以，還幫忙替換了燈泡，檢查了屋子。他們家沒有第三個人。”
那麼，這對走進老夫妻家的年輕男女，他們是誰？
是人是鬼？
蘇靈燃上前，打算敲門。
“等等。”係統先生抓住他的手一拉，製止他的行動，“按我的意思，最好什麼都不要做，等我明天晚上來找你。但如果你現在實在好奇，比起敲門，我們可以選擇另一種不打擾的方式。”
另一種不打擾的方式，就是從蘇靈燃住的小洋樓牆上翻過去。
這一點很簡單，因為隔壁牆上本來就有一個梯子，白天時候，老奶奶還爬上梯子喊蘇靈燃吃飯了。
此刻，萬籟俱寂。
除了朦朧的月色，整個小鎮像是陷入了沉眠。
儘管，喧囂的舞會才剛剛散場不久。
隔壁院子一絲燈光也無，那兩個年輕人明明才剛進去不久，卻沒有任何人走動的聲響。
蘇靈燃和係統君落到院子裡，多虧傍晚蘇靈燃過來吃飯，對這裡的格局不陌生。
兩個人小心避過院子裡的障礙物，靠近房間窗戶。
老年人的呼吸聲很重，就像是和什麼搶空氣一樣，時不時還會咳嗽幾聲，咕嚕幾聲夢話。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其他。
檢查了一圈之後，兩個人重新回到蘇靈燃的院子裡。
係統先生問：“為什麼當時決定跟蹤那兩個人？”
蘇靈燃朝他看來，月光下，剔透的眸光微涼。
係統先生不為所動，冷靜地說：“在操場西北角，你看到他們就決定跟蹤，然後才發現這兩個人進了你隔壁的院子。是什麼讓你決定跟蹤他們？”
蘇靈燃靜默，看著他的眼睛：“一種很奇怪的直覺，我好像見過他們，雖然想不起來在哪裡，但是，我覺得自己見過他們。很眼熟。所以必須跟上去看看。”
係統先生靜靜地注視著他：“早點休息。明天早上不要遲到。”
然後，他鬆開蘇靈燃的手，往外走去。
蘇靈燃：“你覺得，在這種不知道隔壁是不是住著兩個鬼的環境下，我能睡著，不遲到？”
係統先生止步回頭，眼角微微揚起的狹長眼眸冷靜注視他：“所以，你想跟老師一起住嗎？第一天上學就遲到的轉校生。”
如果是真的轉校生，當然不願意和這種可怕的風紀老師一起住。
但如果是因為體質異於常人，毫無溫度和心跳，在這種全民戀愛環境下，無法找到同伴，處境變得異常艱難的係統先生，同樣體質異常的蘇靈燃當然就很願意了。
於是，兩個人並肩躺在這座小洋樓的床上。
係統先生躺得規規矩矩，隨時保持著可以披上衣服出門的狀態。但也是，如果合目屏息，可以直接下葬的姿勢。
蘇靈燃穿著睡衣，比他自在多了。
“雲斂先生來這個小鎮多久了？”
“一個月前。”
蘇靈燃睜開眼睛：“這樣的話，已經見過了一個月這種事情嗎？”
“不，隻有今晚出來了。”
蘇靈燃的聲音溫和無辜：“我有一個朋友玩過一款冒險解謎遊戲，遊戲文案是這樣的：你是一個被教育局分配到偏遠小鎮上的年輕老師。小鎮的風土人情讓人輕鬆愜意，但是，漸漸的，你發現一到夜裡，小鎮會發生一些古怪的變化。一群不屬於居民的人混到人群裡來了，這一切似乎都和夜裡八點以後不能出門，這條不知何處來的流言有關。經過一個月的忍耐，你終於忍不住，決定今夜出來看看。突然，你發現人群裡有一個你認識的人……”
係統先生睜開眼睛，並沒有看旁邊的蘇靈燃，直視著頭頂的天花板。
“我沒有玩過這樣的遊戲。但是知道很多這類遊戲的套路，如果遊戲的主視覺不是轉校生。那麼，通常遊戲的幕後boss就是。”
蘇靈燃眼眸微彎：“啊，那雲斂先生要小心了。你正在和綁定的轉校生睡在一起。”
“晚安。”男人閉上眼睛結束聊天。
蘇靈燃也重新閉上眼睛。
似乎，有人情味的係統先生比冷靜無情ai要難攻略多了。
……
一夜無夢。
有嚴格的風紀老師在，蘇靈燃當然不會晚起遲到。
洗漱過後。
係統先生平靜地說：“情況不明，建議你最好不要再去隔壁吃飯。學校食堂早上也會供應……”
蘇靈燃搖頭：“你先走吧。”
係統先生不說話了，眉眼神情微變。
“已經跟人約好了，早上他會來接我。”蘇靈燃溫和地說，“還好你起來的早，避免被發現。”
叮鈴鈴。
熟悉的鈴聲響起。
蘇靈燃側首朝向門外：“似乎來早了。那麼，”他對係統先生微笑說，“請務必記得鎖門。”
院子裡無人打理的玫瑰月季瘋長，蘇靈燃徑直穿過，打開門走出去，和門外的樊溪打招呼。
很快，聽到他們坐著自行車遠去。
隻剩下滿院子初醒的玫瑰和被留下的男人。
……
樊溪騎車的技術向來很穩。
“不是說七點四十嗎？”
“想起你大約是要去學校吃早餐的，時間肯定來不及。我媽媽還在燒飯，就先帶你去。等我回家時間就差不多了。再去帶張若橙，剛好。”
蘇靈燃坐在飛馳的自行車後座，想起昨晚：“昨天晚上睡得好嗎？”
“還不錯。”
蘇靈燃看著他的後背：“你們昨晚有出門玩嗎？還以為是過七夕，沒有見過那麼多的人……”
“舞會是嗎？那是成年人的活動。我和張若橙他們在踢球，你要來的話記得七點半，鎮子西北方向的廣場見。”
所以，有人出門卻不一定會卷入舞會之中？
蘇靈燃想起自己的同桌，那個暗示他晚上八點以後不要出門的文靜女孩。
這個女孩子一定是知道什麼吧。
當早讀課後，不等蘇靈燃說什麼，那個叫文芮的女孩子先一步開口詢問了他。
“昨晚休息的好嗎？”
蘇靈燃溫和地說：“還不錯。”
女孩低著頭，似乎微微咬了唇：“八點以後，沒有出門嗎？”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