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y覺得自己這時候也是瘋了,就連宋厝他們都沒有說過的心事，自己現在竟然對著兩個隻有幼兒園文憑的幼崽有了“談心”的衝動。
“如果你都學了很久，忽然發現自己不合適,這放棄的話，難道不會有不甘心嗎？”fly問。
宋好時不理解,“為什麼不甘心？難道飛飛哥哥你願意把不快樂堅持下去嗎？你可真奇怪。”她說,她喜歡所有一切讓自己覺得開心快樂的事,那些不喜歡的，全都扔掉，人為什麼要給自己找不痛快呢？宋好時完全不能理解。
fly竟然在這一刻覺得她說的話很有道理,他現在的專業讓他很痛苦,如果還要一直堅持下去的話,他甚至都能看自己人生的儘頭。不高興地學英語,不高興地成為英語老師，不高興地每天上班講英語,未來幾十年的人生,他都會被英語左右。
可……
“我年紀已經不小了。”fly苦笑著說,或許這種“任性”的權利，隻存在於小孩子,因為她們還小，所以可以為所欲為地選擇和放棄。但是他原本就因為打職業比賽，比同齡人入學都要晚很多。當年跟他一起參加高考的，多數都已經大學畢業,而他現在才剛剛進入大學。
如果換專業,他可不就浪費了一年時間嗎？而且,剩餘兩年時間,他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修完學分按時畢業。如果不能的話,那不是還要再浪費一年時間？
每當思考到這種可能性，幾乎立馬就會讓他放棄剛才看起來愚蠢的考慮。
“雖然飛飛哥哥你已經是個大人，但你現在還是個小大人。”宋好時聽到fly的話，她有些不太明白fly心裡的糾結，有些聲音她聽不懂，但是她知道，如果一個人因為年齡而放棄自己想要的選擇，就會很遺憾。
“小大人？”fly被宋好時這話弄得哭笑不得，瞬間忘了自己剛才的鬱悶。他伸手在宋好時腦門上彈了一指，笑著說：“你飛飛哥哥可比你哥哥還大，我怎麼就成了小大人？”
宋好時“嗷嗚”一聲，假裝被彈疼了，捂著額頭，倒在了地毯上。
“你就是你就是。”她堅持道，“因為你還是很小的大人。”
fly伸手將她從地毯上扶起來，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這身軀，怎麼看他應該也不算是很小一隻吧？怎麼就成了“很小的大人”？
宋好時像是看出來了fly的疑惑，開口說：“你以為你很大了，其實你才沒有很大。哥哥說過，如果我們把一生看成是一天，一個人如果能活八十歲。”她一邊說著說話，一邊站起來從書桌上拿起了一個小本子和筆，又跑回來蹲在fly跟前畫了兩個小圓圈，“這是一整天的時間，二十四小時。”宋好時說著，還在上麵標好了數字，“飛飛哥哥你才二十多歲呢，這樣看起來的話，你現在的人生才在第一個表盤裡，對應的是早上七八點的時候。”
宋好時的小手指著自己剛才畫的鐘表小圓圈，認真道：“你看，早上這個時候，我們才起床呀，是一天中最最最最好的時間，正好是做計劃的時候，你怎麼叫年紀很大了呢？你其實也是很小很小的，所以我們可以選擇讓自己開心的決定，你想學什麼，就學什麼，一點都不晚呀。這可是早上呢，很早的。”
一旁的李禮讚同地給自己好朋友鼓掌，“好好說得真棒。”然後他也算了算自己的年齡，是在什麼位置。“咦，那我現在還在黎明之前嗎？那也太黑了吧？”
宋好時咯咯笑出聲，點點頭，“我比你更黑。”
她更小。
所以小朋友做出來的錯誤決定也能被原諒，因為黎明前，他們都還看不清楚，做錯決定很正常，等到長大了意識到的時候，改過來不就完了嗎？
fly聽著耳邊兩個小蘿卜頭嬉笑的聲音，他心裡有點無法平靜下來。
剛才宋好時童言童語的話，他原本沒想放在心上，可是不知怎麼的，小團子的那些話，卻又像是住進了他心底一樣。他越是琢磨，越是覺得有道理極了。
fly以為自己年紀已經很大了，尤其當對比著周圍曾經的同學，大家不少已經步入社會，成為社畜，看起來都是個像模像樣的成年人，而自己還在大學的校園裡，為了期末考試的掛科而輾轉反側，fly難得覺得自己有些沒用。
他在選擇麵前踟躕徘徊，瞻前顧後，始終猶豫不決。可是現在被宋好時的一番話，陡然拉出了混沌的虛空。
想做就做，不想做就停下來，換條路走又怎麼了？他才二十多歲，就隻是個“小”大人。
想明白這一點後，fly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先前的鬱悶，像是都被宋好時剛才的話推擠了出去。
fly再抬頭看著跟李禮玩樂高的小團子時，忽然覺得好像宋好時的身影變得有點不一樣了，反正在他心裡，倏然就高大了起來。
fly厚著臉皮再次加入到兩個隻有幼兒園文憑的幼崽裡麵，他看著宋好時，試探虛心求教，“小宋老師，我其實還有一個疑惑。”
宋好時仰頭看著他，“什麼疑惑？”
但在心裡宋好時忍不住感慨，為什麼飛飛哥哥這些年就顧著長個兒，彆的怎麼好像都沒長？疑惑可真多。
fly完全不知道小團子心裡的嘀咕，他有點不好意思開口，“就，就我現在如果放棄了我不喜歡的東西，重新選了一條路，萬一又不喜歡怎麼辦？”
宋好時：“再選呀，總會找到你喜歡的。”
fly：“那這不是浪費太多時間了嗎？而且，我周圍的人都已經知道自己喜歡什麼，還做出來了不少成績，我跟他們比，那不是顯得我很沒用？”
宋好時給他表演了個女童歎氣，她大大的眼睛裡似乎帶著幾分無奈，頗有幾分學校裡的老師看著班上的笨蛋學生無可奈何的樣子。
“這怎麼就沒用啦！天生我材必有用！”宋好時大聲說。
最近她背誦了不少古人的名言，這句話印象很深刻。
“再說了，飛飛哥哥你已經證明了你很有用！”宋好時肯定一般衝著fly點頭，“飛飛哥哥可是參加過全球比賽，還拿了冠軍的人呢，絕對絕對不可能沒有用的。”說這話時，宋好時瘋狂在自己胸口跟前比叉，企圖證明fly剛才說的話都是不對的。
點頭機李禮也讚同好朋友的話，“全世界有幾十億的人口呢，飛飛哥哥，你在幾十億人中，拿到了冠軍，這難道不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嗎？”
小朋友的眼神都很純粹，烏黑發亮，他們還沒有學會成年人的那一套虛與委蛇，也不會刻意恭維諂媚，說出來的誇獎，總能讓人下意識相信，他們說的都是真的，沒有騙人。
fly耳邊回蕩著兩個小團子說的話，坐在原地，半天沒吭聲。
事實上，他退役後，這種低迷的情緒就一直包裹著他。他並不擅長讀書，從前打比賽時的驕傲，早就被學業壓得抬不起頭。也許更是因為有先前比賽的經曆，讓他覺得這樣的失敗更加令人難以忍受。無法成為第一也就算了，但每次都是倒數第一，這種落差，讓他深夜難眠。
他幾乎快要忘記了自己曾經也是世界冠軍，曾經也意氣飛揚。
直到現在，身邊的宋好時和李禮說他很厲害，是世界冠軍，是頂頂厲害的人，fly感覺籠罩在自己頭頂的烏雲，被趕走了。
“我很了不起嗎？”fly重複著兩個小孩子的形容，語氣並不確定。
“當然。”
“當然。”
宋好時和李禮想也沒想，異口同聲道。
說完後，兩人對視一眼，忍不住開心笑出來，他們的想法總是能一致。
宋好時：“飛飛哥哥，你難道不覺得對自己很厲害嗎？”
fly下意識點頭，“我也隻是在職業比賽的時候，厲害一點吧？”
離開了這個圈子，他就不再發光，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
“難道這個世界上有誰能在所有的方麵都很厲害嗎？”宋好時不理解fly這種對自己的不認可。
fly下意識回了句：“你哥哥？”
宋好時臉上露出一絲絲的赧然，像是要替宋厝感到不好意思一樣。
“雖然你這麼說，我是很開心啦，但是我哥哥也不是一直都很厲害呀。他彈鋼琴沒我厲害，拉小提琴沒有李禮哥哥好聽，做飯也沒有張阿姨做得好吃，這怎麼能說他在所有的方麵都很厲害呢？”宋好時反駁說。
但是即便如此，她哥哥在她心裡，也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她願意把自己心裡的這座獎杯，送給自己宋厝。
沒有誰是完美的人，在每個領域都出類拔萃。
fly聽著耳邊宋好時的話，忽然冷靜了下來。這麼說起來，他的確不是一無是處，也不是那麼沒有本事的人。
“對啦，飛飛哥哥，我們是英語小課堂，禁止用中文交流的。”宋好時反應過來，切換了語言。
fly此刻已經有些動搖，他覺得自己是應該回去好好考慮要不要再繼續眼下的專業。不過一想到可能會就此跟英語說再見，他心情忍不住變得很好。
“學了英語有什麼用呢，我以後又用不到。”fly有了換專業的想法後，對待麵前的兩個小老師的要求，忍不住想要反抗。
宋好時大約沒想到竟然有人能這麼快變卦，她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像是一種無聲的指責，看著fly，搖搖頭道：“怎麼會沒有用呢，飛飛哥哥你上學不考試的嗎？”
她們幼兒園的時候，都還有口語考試呢。
這不是基本功嗎？怎麼還會有人覺得沒用？宋好時不理解，並且大為震驚。
fly被問得梗住，這麼聽起來似乎也不是沒有道理。就算是他換了專業，每學期期末還是有英語考試，而且還有四六級，這道坎兒好像並不是想憑著他自己心情無視，就可以假裝不存在的吧？
想明白這一點後，fly覺得自己又不行了。
宋好時卻是不知道fly此刻的心情變化，她從前在幼兒園的時候，跟小夥伴們也經常切換語言交流，都已經習以為常，說話不就是跟平常的呼吸一樣的嗎？多說說不就會了？宋好時假裝沒感覺到fly的為難和糾結，二話不說，將手裡的玩具塞進了fly手中，切換著語言交流：“飛飛哥哥，你就來拚這個哆啦A夢吧。”
周圍有兩個小朋友都是用外語交流，fly發現自己好像也不好意思當著連個小朋友的麵耍賴，隻好跟上小朋友們的節奏。
一天下來，等到晚上fly要離開翡麗公館時，他走到院子裡，跟在門口處的宋好時揮手道彆，一開口，他恍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已經有點習慣了用英語講話。
坐上車後，fly忽然自己笑了笑。
他從小就是學渣，而且他那時候教育資源和進度，跟大城市的小孩不一樣，更沒有像是宋好時這樣從幼兒園就開始接觸英語的條件，他是從初一開始，學校才有了英語課。即便是有了英語老師，但他也沒有想認真學過。而到現在，他的口語甚至比不上兩個小孩。
在國外能把麵包上的“inal”，理解成橘子味，買了後，還非常不可思議對身邊的同伴發出疑問，為什麼這麵包沒有一點橘子味。
等到要用口語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一開口講話時，居然那麼……蹩腳。
不標準的發音，太多不認識的單詞，不知道怎麼表達，這些種種原因加在一塊兒，讓他更加不願意開口。但是剛才在跟宋好時和李禮兩個小團子一起玩耍的時候，兩個小朋友像是絲毫沒有意識到他的口音問題，隻是在他說得不對的時候，小朋友隨口提出來，完全沒有表露出來一點嘲笑和看不起的意思，他居然也漸漸習慣了。
到下午的時候，fly還主動詢問宋好時幾個單詞想表達的時候應該怎麼形容。感到丟臉嗎？好像沒有，小宋老師從來不會讓自己的學生感到丟臉和自卑。
fly上車後，沒著急開車，而是拿出手機，找到宋厝的微信，給對方發了一條消息。
【fly：我妹真好啊。】
【宋厝：？】
【fly：聽我妹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宋厝：？】雖然不知道fly究竟又是在說什麼瘋言瘋語，但宋厝仍舊提醒了對方一件事，“是我妹，不是你妹。”
fly收到消息後，笑了兩聲。
不，就是他妹妹！
七月很快過去，八月初時，李禮就跟著祝老師去了新加坡參加比賽。宋好時則是從翡麗公館搬家，去了首都柳園。
宋厝開車載著宋好時一路去柳園，在路上，宋厝忍不住又問了一次，“好好會不會覺得不太習慣？”
宋好時捏著太陽帽帽簷玩，搖頭，“為什麼不習慣？哥哥和李禮哥哥都還在，張阿姨也在，不都是跟平常一樣的嗎？”
宋厝有點沉默，他聽見張阿姨跟自己排在一起，還能理解，但現在誰能告訴他，為什麼隔壁的李禮也亂入了進來？還是他妹妹主要加進來的？
宋好時沒意識到自己哥哥心情變化，剛才說到了李禮哥哥，她忍不住跟宋厝確認一般問道：“哥哥，李禮哥哥真的會跟我在一所小學嗎？”
宋厝：“寶寶不想嗎？”
宋好時立馬搖頭，乾脆反駁，“怎麼會呢？我當然是想的呀。”
宋厝：“……”
他是不是就不該問的？
不過在宋好時在去小學報到之前，宋厝先去了清大報到。
他退役後的這個暑假很忙，忙裡抽閒，見縫插針將從前的學業撿起來。好在即便是休學這幾年，他也沒有完全將學習丟下，現在看著書本，也不覺得那麼難以投入進去。
宋厝在報到的頭一天晚上，在家中收拾行李。
他雖說每天都會回來，但中午他沒時間的時候，也會在學校宿舍休息，所以還是要收拾不少日常需要的東西。
宋好時這晚上結束練琴，蹬蹬蹬著小腳步跑到了他房間裡，蹲在行李箱旁邊，看著自己哥哥收拾衣服。
“哥哥我也想去。”宋好時捧著她的小臉蛋，仰著頭看著還在房間裡忙碌的青年開口說。
她一個人在家會無聊，先前李禮哥哥在新加坡的國際小提琴比賽上，拿到了他所在的少兒組冠軍，最近這段時間，都跟著樂團的老師在一起訓練，就算是快要到了開學的時間，也很忙，在家裡的時間很少。
宋厝收著衣服的手一頓，他這段時間在家，也知道宋好時沒怎麼下樓去找李禮。可能做哥哥的就是這樣，先前看見兩個小團子每天都黏在一塊兒玩的時候，他有些吃醋，恨不得兩人立馬就能分開。但等到真有了這情況時，他又在心裡不忍，甚至還覺得李禮不應該太忙，都沒時間跟著自家妹妹一起玩。
“去學校的話，不會很好玩哦。明天還有大太陽，寶寶不怕曬嗎？”宋厝原本沒有計劃帶著宋好時去報到。
他都能想象出來，明天在校門口會有多少私家車和學生，人流量很大，而且差不多人人都拖著行李箱，人來人往的，實在是沒什麼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