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甜甜和唐逸一起滑行到冰麵中央,向著觀眾席高高舉起雙手。
“加油!甜甜姐逸哥加油!”倪川將手攏在嘴邊大聲呼喊。
“這次中國組也要滑流行搖滾嗎?”
“這裝扮看起來不像啊?”
“有點期待啊……”
觀眾席上響起一片嘈雜的議論。
水平有限,倪川不太能聽懂身邊那些英文議論,但是觀眾們的情緒或多或少感染到他,令他情不自禁更加期待起來。
不同於有一定規定的短舞,自由舞沒有音樂選擇範圍上的規定。
新賽季選手們的第一場自由舞,仿佛是一個等待著被拆開的禮物箱。拆開之前,誰也不知道禮物箱子裡裝的是什麼。
倪川振奮起精神望向冰麵。
即將表演自由舞的季甜甜,穿著一席深紅色的短裙,裙擺是花瓣模樣的,一片片,邊沿鑲著閃亮的水鑽。伴隨著她的滑行,裙擺一閃一閃,格外耀眼。
她的裙子前小V領,後大V領,少女纖瘦的脊背處,肩胛骨隱約可見。她的一頭烏發盤在腦後,用與衣服配色的紅色絲帶係住。
在他旁邊的唐逸下身是黑色長褲,上身則是一席淺綠色的紗製襯衣,顯得格外飄逸。圓形領口處是一圈淡黃色,也有水鑽點綴其上。
季甜甜足尖觸冰,雙手十指交握高高伸過頭頂。她雙臂拉直,身體微微側傾,姿態十分舒展。她閉著眼睛麵帶微笑,像是沉浸在美夢中。唐逸一手攬著她的腰,垂眸望著她。
很快他們的音樂響起,是法國歌劇小王子裡的選曲——《在她身邊》。
“哦哦,他們演繹的是小王子和他的玫瑰!”有熟知音樂劇的觀眾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啊……相比之前酷玩樂隊的歌,這次的選曲很抒情啊。反差那麼大,他們能表演好嗎?”有人發出迷惑的聲音。
倪川不由蹙了蹙眉,越發專心地望向冰麵。
冰麵上的季甜甜睜開眼,如同剛剛醒來。她輕輕推開唐逸,露出一個有些驕縱的笑容。
她輕輕蹬冰,在冰麵上留下一抹深紅的身影。唐逸追逐在她身後,兩人開始一串影式滑行步法。
季甜甜舒展四肢,浮腿吸在滑腿腳踝處,做一個輕盈的喬克塔後,向旁伸直浮腿,一個芭蕾的控腿姿勢,同時向前旁伸直兩條手臂,顯得優雅而矜持。
唐逸追逐在季甜甜身後,使用他擅長的輕快足尖步法,同時加入撚轉。快速的步法顯現出少年的迫切,和無拘無束。
兩人結束各自的步法時,唐逸剛好滑行到季甜甜身身後。兩人雙手相握,高高抬起浮腿,一起做曾經出現在上一賽季中的燕式平衡步。
季甜甜一臉快樂的笑意,二人優美又同步的姿態令觀眾席上響起一片掌聲。
燕式步結束,唐逸輕輕托起季甜甜,與她一同在冰麵上旋轉。
紅色的裙擺在冰麵上綻放,季甜甜如同一朵盛開的玫瑰花。
唐逸深深地望進季甜甜的眼睛,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
歌劇《小王子》改編於同名童話。童話裡的小王子獨自住在一個星球上,度過一個個孤獨的日子。
然後,就在某一天,他的星球上忽然長出了一朵嬌豔的玫瑰花。
他精心照顧玫瑰,但是玫瑰驕縱又多變,他們之間鬨了很多矛盾。失落的小王子離開玫瑰和自己所在的星球,開始一場旅行。而在旅行中,他才發現他對玫瑰的心意有多麼真切。
冰麵邊,徐馳望著開始進入同步撚轉步的季唐,緩緩露出微笑。
徐馳不由回憶起四個月前。
那時季甜甜剛結束公演,而克拉拉迅速有了靈感,決定了自由舞的配樂。克拉拉首先找到徐馳,闡明了她想要用小王子歌劇做配樂的想法。
“那天公演時,我能從唐逸望著甜甜的眼神中,看出他的情感。”克拉拉無比篤定地對徐馳說話,“他就像小王子一樣,想要守護他的玫瑰花。”
“是這樣嗎?”徐馳有些茫然,“我怎麼沒感覺出來?”
“我相信我編舞師的直覺。”克拉拉挺了挺胸,臉上盛開著自信的笑容,“如果你沒意見的話,我就去跟他們兩個說!”
“可是小王子是法國的歌劇吧?我們國家的選手滑行這個……會不會不大好?”徐馳抽著煙,依然有些遲疑。
“怎麼說也是全球聞名的童話故事改編的。歌曲裡,故事裡所要展示的情節和情感,能超越語言,讓聽到的人產生共鳴。”克拉拉認真勸說著徐馳,“而且和流行搖滾比起來,歌劇也沒那麼離經叛道吧?”
“也差不多。反正在我們國家都史無前例。”徐馳一臉惆悵,“我又要向領導解釋很久選曲的理由……你怎麼就不弄個耳熟能詳的天鵝湖呢?”
“你能不能不要再提天鵝湖了!相信我,和領導解釋,小王子很適合他們!”克拉拉衝徐馳用力點頭。
“那你的意思是……甜甜扮演玫瑰花,唐逸扮演小王子?”
“是呀。甜甜不是說很想穿紅裙子嗎?這次就滿足她!”
“我不是在擔心甜甜,我是在想唐逸。”徐馳依然有些遲疑,“他雖然還小,但也沒那麼小,扮演小王子會不會太大了?”
“小王子是一個關於童年的比喻。哪怕再大的人,在靈魂的某個角落,也依然是孤獨的小王子。而在那個角落,小王子永遠擁有著他的玫瑰。”克拉拉雙手在胸前合起,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這就是他們需要在冰麵上表達的!”
於是季唐的選曲就這麼定了下來。
《在她身邊》,是小王子獻給他喜愛的玫瑰花的歌。
徐馳緩緩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望著冰麵上的季唐,不由露出複雜的笑容。
每一次選曲,都出乎他還有領導的意料。但是或許,也就隻有與眾不同的他們,能駕馭各種與眾不同的選曲。
他們是忽然降臨的奇跡。
Prèsdelle
在她身邊
Jesensunmiraclequisapprête
我感受到一個精心準備的奇跡
伴隨著歌劇輕盈悠揚的童聲,季甜甜和唐逸在冰麵上進行聯合旋轉。
他們麵對麵扶著各自的手臂,曲起滑腿,浮腿彎曲在身邊,兩人維持著蹲踞式難度姿勢,開始旋轉。
裙擺飛揚,兩人手牽手,起身換腿,準備進行聯合旋轉的第二部分。
季甜甜望著唐逸的眼睛,不由想到四個月前和克拉拉進行的單獨談話。
克拉拉決定讓他們滑《小王子》,她和唐逸都沒有反對。她也很喜歡這個童話故事。
“你所要扮演的,是一朵矜持高雅的玫瑰花。”那時克拉拉對季甜甜這樣說話,“我已經和唐逸說過了,他會在冰麵上,扮演一個追逐玫瑰,精心照顧玫瑰的小王子。你隻要負責展示就好了。但是,如果,你能從他的滑行中感受到他的情感波動,就做一些微小的回應吧。”
季甜甜答應了。扮演一朵在冰麵上盛開的玫瑰花,對她來說也很有趣。
但是她在內心深處有一點點懷疑。
在她的印象裡,唐逸的表演天賦相較他的滑行技術,並不突出。
而且,他看起來也不是個情感豐富的人。
他真的能扮演一個富有情感的小王子嗎……她並沒有抱太大希望。
在平時練習時,他們都更注重技術動作和腳下用刃,沒有特彆注意情感表達。
但是在這場比賽上,季甜甜總覺得有什麼不太一樣。
她望著他漆黑深邃的眼睛,總覺得那雙眼睛,像是在不停對她訴說著什麼。
她望著他的眼睛,臉上的笑容也不由柔和了一些。
季甜甜在空中劈出豎一字馬,一手提著冰刀,一手扶著燕式平衡步的唐逸,帶著如同沉浸在夢中的笑意,兩人繼續旋轉。
Unsoleil
就像陽光
Quivientpourréchauffermapnète
降臨在我的行星上揮灑光芒
聯合旋轉結束。
之後,是弧線托舉和轉體托舉一起的聯合托舉。
“是我看錯了嗎……他們的轉體托舉隻轉了五圈。”
倪川正在認真看著比賽,忽然聽聞身邊發出一陣嘈雜的議論聲。倪川隱約能聽出他們在討論分數。
“最高定級4級的轉體托舉要轉六圈,他們隻有五圈……”
“好像是……這可能會直接降到2級……”
“那基礎分這塊就要扣1.5了,GOE可能也會扣分……”
倪川有些焦急,但是也隻能蹙眉看著冰麵。
季唐完成剩下的難度動作,悠揚而純淨的歌劇音樂也就此停止。
季甜甜向觀眾席致意的同時,默默掃一眼身邊的唐逸。自由舞後半段,他的動作雖然流暢,但是她沒有再感受到前半段的那種,隱藏在深處的感情。而且,聯合托舉有了失誤。
有些不對勁。
季甜甜下意識地拉住唐逸的手,牽著他離開冰麵。在下冰的瞬間,唐逸忽然屈起一條腿,伸手扶住身邊的擋板,像是一步都走不了。他劇烈喘息著,鬢角的汗水不斷墜落。
“教練!唐逸的腳可能出問題了!”季甜甜立刻感覺到什麼,緊緊攙扶住唐逸。
徐馳二話不說就去找隨行的隊醫,江琳和季甜甜將唐逸扶到附近的空地,為他脫掉冰鞋。
“舊傷引起的急性肌腱炎。”隊醫立刻給唐逸微腫的腳踝做了一個快速檢查,然後轉頭看向徐馳,“我很少看到冰舞運動員有這種程度的傷,怎麼弄的。”
“遇到我前,這孩子從來沒有接收過正規的滑行訓練,就自己一個人摸索。那個時候留下了舊傷。在剛進國家隊前複發過一次,沒想到現在……”徐馳沒再說下去。
他深深吸氣,看著隊醫給唐逸的腳踝患處上陣痛噴霧和各種藥品。
“是剛才托舉時刺激到了?”徐馳低頭問唐逸。
“之前,都沒有感覺……”唐逸喘息一聲,胸膛劇烈起伏。他沒在意自己的傷勢,抬頭望向季甜甜,低聲開口,“我沒想隱瞞。”
“你這熊娃,誰問你有沒有隱瞞,快躺好。”徐馳嗬斥著。
季甜甜默默地望著唐逸。她明白他的意思。他沒想要隱瞞,過去可能都忘記了這個傷。
但沒想到就是在賽場上複發了。
或許是太想贏,忍不住多用了力道在滑行速度上,又或許是變刃時太匆忙,所以刺激到了舊傷。賽場上的情況,總是千變萬化。意外不可避免。
雖然唐逸沒說,但是季甜甜看著他蒼白的麵色和輕輕顫抖的指尖也知道他有多疼。
“你這孩子怎麼那麼倔,痛就喊出來。”徐馳照顧唐逸的同時不忘轉頭喊話,“江琳,你先陪甜甜去等分區!”
“來,我們走。”江琳也不再遲疑,抱著季甜甜的肩膀快步走向等分區。
這是第一次,季甜甜隻和江琳坐在等分區。
江琳情不自禁伸過手來,季甜甜握住了這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