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很快掛了電話。
徐馳默默地摸了根煙抽。他本來打算戒煙,但是值得費心的事一件接一件，這個煙也就越來越戒不掉了。
“老徐，我們去全錦賽吧。”季甜甜聽到身後響起一個聲音。
她轉過頭,才發現不知何時,唐逸站在了她身後。他顯然也聽到了剛才的電話。
“你還不知道上頭那些人？”徐馳笑了笑,“這次你們帶傷去全錦賽,如果獲得好成績,他們會覺得哦,分站賽上的傷果然沒什麼大不了。冰舞嘛，隨便滑滑,傷能嚴重到哪裡去。如果你們沒獲得好成績，他們又會說,哦，野路子果然比不上地方正規軍，擔不起大任。哈哈，算了吧,你就好好養傷，聽我的。”
幾口煙的功夫,徐馳的臉上便恢複了慣常的淡然神情。像是沒有任何事能影響到他的決定。
季甜甜不由皺起眉毛。唐逸果然是一如既往的不招領導喜歡。
也不知道什麼樣的成績才能令領導徹底改觀。有時候改變人的偏見,比移山還要困難。
徐馳轉頭，見季甜甜麵色中透露出隱隱的憂慮,不由笑了笑：“人生就是這樣。你不能強迫每個人都理解你，理解你所熱愛的事物。哪怕那些人，左右著你我的命運。但是沒關係，都沒關係，保持住自己步調，不浮躁,不氣餒，專心往前，一步步向前，終於有一天，你們不會再需要看那些人的臉色。”
在運動員麵前徐馳也不多抽，很快就把煙掐滅在垃圾桶上，同時緩聲說話：“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最壞的情況也就是我離開你們而已。過去在你們組隊之前……我也總是去找花滑隊還有體育局的領導吵架，怪他們給四項的資源不一碗水端平……哈哈，他們早看我不爽啦。”
“徐教練，我們會好好比賽的。”季甜甜不由踏近一步，認真說話，“我們不會讓你離開的。我們離不開你。”
徐馳笑笑。
按說他那麼大的人，應該早已經習慣現實的風浪，內心已經堅冷如鐵。但是，在聽聞季甜甜柔軟卻暗含力量的話時，他還是感到一股暖流在胸膛裡流淌。這個小姑娘的話，真的溫暖到了他。
他也沒法做什麼，隻是伸手輕輕摸摸季甜甜的腦袋：“分站好好比賽，其他交給我。”
不久之後，花滑全國錦標賽開賽。
地方隊的花滑選手，將通過這場比賽爭取進國家隊的機會。而國家隊的選手，則需要靠這場比賽證明自己的實力，爭取前往國際賽場的名額。他們將會一起在全國冰迷麵前，接受檢閱。
其他三項青年組選手都將到場，不久前在俄國進行外訓的冰舞成年組也會回國參賽。對於國內花滑選手來說，一場比賽，就仿佛過年一般喜慶。
因為唐逸的傷勢，季唐組無法上場。但是季甜甜會在江琳的陪同下，到全錦賽現場觀摩學習。這段時間裡唐逸就和徐馳留在首都練習，休養。
這場全錦賽季甜甜還是十分期待的，因為比賽會決出國家青年組二號。
季唐在上一賽季世青賽發揮出色，拿到銅牌，因此這個賽季國家擁有了二個參加世青賽的名額。這次全錦賽比出的最佳青年組選手，會擁有這第二個名額，進國家隊重點培養。
季唐身為罕見的獎牌獲得者，自行保留一個名額。
冰舞短舞比賽當天，場館選手準備區擠滿了準備參賽的選手。
季甜甜看過報名表，這次從全國各地趕來參賽的冰舞選手，約莫20對，比以往都多。
很多選手都很年輕，他們看起來信心滿滿，就等著踏上冰麵，向那個世青賽名額發起衝擊。
“哇今年比冰舞的好多啊。怎麼回事？”
“你不知道嗎？去年我們國家的季甜甜和唐逸拿了世青的銅牌，多了個名額。大家都是來爭名額的。”
“我靠，冰舞銅牌？我沒聽錯吧？”
“哎多關注一下冰舞啊兄弟！”
看著忙碌的選手，聽著身邊冰迷的議論，季甜甜不由勾起嘴角。
這便是，冰舞的盛世。
“能看到這幅景致，你和唐逸功不可沒。”江琳摟了摟季甜甜的肩膀，口吻中帶著發自內心的驕傲，“中國冰舞能有你們，實在太好了。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快看，是季甜甜！”一位冰舞運動員無意間瞥到站在不遠處的季甜甜，不由小聲發出驚呼。
“一年不見，已經不是小女孩了啊！”
“身上已經有國際運動員的氣質了……”
“怎麼辦有點緊張，我去找她簽字她會答應嗎？”
季甜甜聽著選手們的議論，轉頭衝江琳眨了眨眼：“我很可怕嗎？”
“大家是在敬佩你。”江琳對季甜甜微笑，“雖然很多人不理解你們，不了解冰舞，但是你和唐逸在這個圈子裡的地位，已經很高了。很多很多人，把你們當做引路的燈。”
說話間，已經有幾個年輕選手鼓足勇氣來找季甜甜簽名合影。
“下個分站，你們還去嗎？”有選手問。
“要去的。”季甜甜露出甜美的笑容，“就等那天啦。”
“哇，那你們要加油啊！我很喜歡你們的小王子！”
“下個分站一定要好好發揮，讓那幫老外看看你們的實力！”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
雖然國內賽事的整體水平不如國際賽事，但是國內的賽事，卻能令季甜甜感到在國外無法感受到的溫暖。
大家明明來自不同的地方，在此之前沒見過麵，但是聚集在一起，就好像多年未見的老友一樣，彼此關懷，訴說著練習時的趣事，其樂融融。
“季甜甜。”就在這時，季甜甜聽聞有人叫她。
她轉頭，就見到林艾莉。
混血少女林艾莉和她的舞伴夏秋，是上一屆全錦賽的冰舞第三。她的黑天鵝季甜甜一直記得。
將近一年的時間倏忽急逝，兩人又在賽場碰麵。
“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新舞伴，辮子哥。”林艾莉笑著拉來她的新舞伴向季甜甜介紹。這次林艾裡也化了很有氣勢的妝，笑起來眉眼飛揚。
季甜甜轉頭看向林艾莉的舞伴。這個男孩留著微長的頭發，後腦勺紮了個小小的辮子，也難怪會有辮子哥這樣的外號。但是辮子哥性格很老實，臉上一直帶著生澀的笑意，看起來就比林艾莉原先的舞伴靠譜。
“我們會加油的，爭取加入國家隊。希望有幸……能成為你的後輩。”林艾莉對季甜甜笑笑說話。
“嗯，我相信你。”季甜甜默默點頭。
時隔一年，她們的身份大不相同。但這並不意味著，以後她們不會在同一條賽道奔跑。
當初的黑白天鵝，或許就會在不久的將來再次聚首。
“你家裡的情況，現在怎麼樣？”季甜甜想了想，還是問。
前世林艾莉是唐逸的三號舞伴，但幾年後因為家庭放棄國內的冰舞事業前往英國。而這一世，在上一屆全錦賽結束後，季甜甜就加了林艾莉的社交賬號。
她偶爾會看到林艾莉在個人空間抱怨父母矛盾。
“嗯，不太好。但是呀，以前我對冰舞也沒有特彆認真，沒想過一直滑行下去。”林艾莉頓了頓，望著季甜甜露出微笑，“但是自從你們拿下第二個名額後，我的目標就清晰起來。就是感覺，我們國家的冰舞還是很有希望的，我也要更努力才是。如果這次有幸被選入國家隊，我會堅定地滑下去，不讓任何外力阻擋我前行……當然，這些是後話啦。”
“加油呀。”季甜甜握了握林艾莉的手。似乎，她和唐逸也在不經意間改變了林艾莉的人生。
“謝謝。”林艾莉望著季甜甜，亦露出溫和的笑容，“謝謝你和唐逸，讓我們看到過去都沒見過的曙光。”
之後季甜甜就和江琳一起坐在觀眾席上觀看比賽。
前女單錢熙悅正巧在附近練滑雪，這次也來看比賽，就坐在季甜甜身邊。提前聯係過，季甜甜也知道錢熙悅要來。
將近一年的時間裡，她們時常發消息，但是彼此的生活都很忙碌，就沒有碰麵過。這次見麵，她們也都很高興。
錢熙悅依然如季甜甜印象裡一樣，是個帶著冰雪氣息的禦姐。
“我看你空間裡說，你過年要外訓？”季甜甜問錢熙悅。
經過一年的訓練，目前的錢熙悅已經參加過兩三個國際滑雪比賽了。雖然暫時還沒出成績，但是她已經是一位受到國內教練認可的高山速降滑雪運動員了。
女單訓練鍛煉出的堅韌體魄和心智，依然存留在她身上。
“國內沒什麼資源，還是要外訓。馬上我就要去加拿大了。都是我父母出錢，希望能出好成績。”談及這個話題，錢熙悅不由發出感慨，“我以前就知道練花滑的人少，現在才知道練滑雪的更少。彆看滑雪那麼多項目，我們有資格上冬奧的運動員寥寥無幾。”
“那你要加油啦。”季甜甜笑著彎起眼睛。
“嗯，當然。”錢熙悅頓了頓，“對了，你之前說，你有個外國朋友特彆喜歡滑雪？”
“嗯，正好我也想和你說他呢。他是我和唐逸的共同朋友，一個加拿大的冰舞運動員，特彆喜歡滑雪。”季甜甜一邊思索一邊說話，“他人菜癮大，還喜歡去無人看管的雪山滑野雪。”
“挺有意思呀。”錢熙悅發表評論。
“我就是想問……你去了加拿大，要是有空……能不能幫忙看著他點？”季甜甜誠心問，“尤其是明年三月……他計劃那個時候去滑趟大的。我和唐逸都覺得他可能會出事來著……”
錢熙悅思考了一會兒，點點頭：“也行。我還沒見過這麼野的，給個聯係方式？”
於是季甜甜把盧卡斯的外網社交平台賬號給了錢熙悅。像她們這樣經常外出比賽的人，通常會備有國外社交軟件。
錢熙悅給盧卡斯發去好友申請，很快就收到申請通過的提示。
“我說是你朋友，他通過的很快啊。”錢熙悅有些詫異，然後望向季甜甜，笑得意味深長，“你們是不是有情況啊？”
“能有什麼情況？”季甜甜眨了眨圓圓的眼睛，神情有些無辜，“可能就是滑冰舞的亞洲人少，他比較好奇，然後回我消息……都比較勤快吧。”
“可能也就你這麼想。”錢熙悅笑笑，“行，我到了加拿大就會會他。有情況告訴你。”
“好。”季甜甜點點頭，心中大石算是落了下來。
接下來就不去管盧卡斯了，等到2012再看情況吧。
季甜甜專心觀看全錦賽。最後不出意外，成年組笑口常開再次奪冠，而林艾莉和辮子哥喜提第二，成功獲得世青賽第二個名額。
林艾莉很高興，和親友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對於她來說，這場全錦賽意味著她人生的新篇章。
季甜甜見林艾莉忙著和親友談話，便也不打擾，去找成年組道喜。
“哎呀，唐逸不來，我都覺得這個冠軍拿的不踏實。”成年組男伴常宇看著季甜甜，眼神中充滿感慨，“好久不見了呀甜甜。你分站賽的拉丁很有味道，可惜沒能看到你在這裡比賽……回頭你告訴唐逸，來年一定要比過！”
“對，”女伴魏笑也跟著說話，“來年我們再比過。可一定要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