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甜甜跪在冰麵上,一時間沒有起來。比賽耗儘了她的力量。
她緩緩伸手，捂住臉。來自太平公主的，還有來自前世的情感彙聚在她的胸膛裡,一遍遍衝刷著，令她的眼中滿溢著淚水。
“季甜甜！唐逸！季甜甜！唐逸！”
觀眾席上，喜愛季唐的冰迷開始有節奏地呼喚他們的名字,士氣高昂。
毛絨玩具不斷降落到冰麵上,有穿著各種衣服的甜糖鵝，也有美樂蒂玩偶。
季甜甜恢複鎮靜，放下手看向唐逸。
唐逸也沒有起來,他離開她的懷抱後，就坐在冰麵上，臉上帶著罕見的熾熱笑容。他胸膛起伏,一時間也沒有從自由舞帶來的情緒風暴中掙脫出來。
自從季甜甜受傷後，每一次練習撚轉,對他來說都是一種煎熬。哪怕是剛才,五周撚轉時他都覺得，有刀子在他的心上劃著。他覺得他沒有瘋都是萬幸。不過,或許，剛才有那麼一瞬間他瀕臨瘋狂。
一場比賽，一次剝離血肉的蛻變。一場升華，一場重生。
他望向季甜甜，眼中依然散布著斑斑血絲，但是他依然笑著。笑中帶著太多意味。
季甜甜默默地看著唐逸,也露出笑容。
他們這一路走來，一直在克服困難。有些困難，他們可以攜手跨越,也有些，他們隻能各自解決。她都理解，都明白。
她情不自禁伸手攬住唐逸的脖子，冰麵上，他們相擁在一起。他們像是兩株隨風飄搖的蘆葦，而一旦捆綁在一起，就有了抵禦一切的力量。
季甜甜的下巴擱在唐逸的肩膀上，望著賽場上方明亮的燈，忍不住落下眼淚。
一切都很完美，他們完成了。終於完成了。
“啊啊啊啊！”觀眾席上一片叫聲。
編舞，舞蹈老師還有很多觀眾，才停止為季唐二人的自由舞垂淚，這個時候，又因為他們的擁抱而爆哭出來。
他們能從這擁抱中看到他們長久以來的相互扶持。
“季甜甜！唐逸！季甜甜！唐逸！”觀眾席上依然是一片呼喊。
在排山倒海的呼聲中，季甜甜和唐逸站起來，手牽手向著裁判席和觀眾席行禮致意。
“甜甜姐！逸哥！”觀眾席上的倪川忍不住向著冰麵喊話，“你們要一直在一起！”
他喊完周圍有片刻的寂靜。他下意識地轉頭，就見坐在不遠處的季甜甜父母還有唐逸媽媽都轉頭默默看著他。
季唐的家長，倪川都是認識的，在比賽開始前也打過招呼。但是他們買票沒一起買，加之倪川也害怕和家長坐在一起，所以他們並沒有坐在一塊兒。
倪川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在兩位選手的父母麵前這麼喊好像不是很合適，於是便不再出聲。
觀眾席上依然是一片和諧而溫馨的掌聲。
唐逸媽媽劉惠和季甜甜媽媽張麗蓮擦完眼淚，也開始鼓掌。因為倪川那一嗓子，兩位媽媽之間的氣氛也有些微妙。
冰麵上，季甜甜和唐逸手牽手向著出口滑行，場上掌聲漸止。
“兩個孩子的關係，挺好的啊。”張麗蓮望著季唐離去，靜默片刻，轉身對劉惠說話。
“是，是啊。”劉惠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張麗蓮，“就是……唐逸還是太不謹慎了，回頭我跟他說說。”
“哎呀，你不會還記著受傷的事情吧？沒事的沒事的，他們訓練已經很辛苦啦，不要給孩子增添負擔啦。”張麗蓮對劉惠笑笑，“而且我覺得他們關係真的挺好的。”
“是嗎？”劉惠依然有些擔心，“甜甜不會記恨唐逸吧？”
“我們甜甜天天想著吃關東煮，不是那種會記仇的人。”張麗蓮說完，忽然陷入苦惱，“哎，忽然好擔心以後我們甜甜，會被不知道哪兒來的壞小子用關東煮騙走。”
“沒事，我們唐逸一定會幫忙把關的，絕對不讓這樣的事發生！”劉惠立刻說。
“那就好。”張麗蓮點點頭。
季甜甜和唐逸在教練的陪同下來到等分區。這次季甜甜的內心一片平靜。
當她經曆了足夠多的比賽，做了足夠多的準備，也就對分數有了一定的預判。
她覺得這次，無論裁判怎麼嚴苛地對待他們的P分，他們的總分應該都差不到哪裡去。
當然，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是在場觀眾的反應很好。他們的努力，都被看到了。那些幫助過他們的編舞老師，應該也沒有覺得失望吧。這就足夠了。
季甜甜從收集玩偶的小冰童手裡，接過觀眾們扔給她的甜糖鵝和美樂蒂，然後對等分區裡的攝像機揮舞玩偶，麵帶微笑。
很快，季甜甜和唐逸等來了他們的自由舞成績。
技術分43.67，節目內容分46.32，自由舞得分89.99。加上短舞61.17，總分151.16。超過西班牙組，暫列第一。
“啊啊啊啊！”觀眾席上爆發出一陣呼聲。
“啊啊啊好高！比上個賽季都要高！”菲菲捏著手裡滯銷的糖鵝發出歡呼。
“季唐！實至名歸！”
“甜糖衝啊！”
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看到這個分數，季甜甜還是忍不住心潮起伏。
技術上，他們都沒有失誤，完成的也不錯。3級接續步，其他技術動作都是4級，是青年組裡的定級配置，GOE加分也大多在1-2左右。
節目內容分下設5個小項滑行，銜接，表演，編舞，音樂詮釋，滿分10分。每個小項得分乘以一定係數相加成為選手最終得分。季甜甜草草估算一下，這個最終得分，說明他們五個小項，得分大多在7-8這個位置，更趨近於8。
她非常清楚地記得，他們在10-11賽季第一次參加世青賽，自由舞節目內容分大約在6.5左右。兩個賽季的努力，終於有了1.5分的進步。從及格線提升到了良好，甚至是優秀。
他們劍走偏鋒的中國風，迎來了他們想要的勝利。
“太好了！你們表現的很好！”徐馳和江琳與季唐熱烈擁抱。
“甜甜，我其實一直有些奇怪……”在一起走出等分區後，江琳遲疑著對季甜甜說話，“你的表演，看起來層次很豐富。每當我覺得你已經到天花板時，你總是能帶來更多的驚喜。你以前經曆過什麼嗎？”
季甜甜望著江琳，一時不知該說什麼。舞蹈是一種表達，很多無法說出口的事情，舞蹈會表達出來。
“你不想說，我也不會逼你。但我總覺得，你那樣的表演方式，太損耗自己了。繼續這樣下去，你的在役期可能受到影響。”江琳一臉關切地望著季甜甜，“我也不是說這樣不好，相反的，你的表演很出色。但是如果遇到困難，千萬不要自己扛著，明白嗎？”
季甜甜輕輕點了點頭。
她和唐逸披上外套，默默站在邊上等待接下來的組合上冰比賽。
還有兩組，然後他們的最終排名，便會揭曉。
“好緊張！不知道剩下兩組發揮的怎麼樣！”觀眾席上，陳雨笙發出緊張的聲音，“雖然以前也沒特彆仔細地看……但我覺得甜甜和唐逸應該是第一次發揮的那麼好！短舞分數不低，自由舞也好震撼……好希望他們的決賽獎牌能變色啊！”
王皓不動聲色地看她一眼，“他們才比了兩年多，就要拿冠軍？”
“這有什麼不可以嘛！”陳雨笙撅了下嘴，“唐逸很強呀，甜甜也很厲害！”
王皓默不作聲地看向站在冰麵邊的季甜甜和唐逸，有些心浮氣躁。
他一直覺得季甜甜不會離他太遠。當他發現自己對季甜甜的心意時，他曾經的小女伴已經越飛越高，就要抵達他無法觸及的高空。
短短兩年，她踏上世界舞台，然後開始一路上升，屢屢獲得獎牌，這已經相當不可思議了。
至於拿金牌，那更是奇跡中的奇跡。
“他們在一起合作的時間，才那麼點。”王皓咬著牙，聲音裡不自知地染上了妒忌的情緒，“他們不可能拿到金牌的。”
“惠惠，你覺得唐逸和甜甜最後能拿什麼成績呀？”張麗蓮脫離了悲傷的情緒，一臉期待地問劉惠，“我覺得他們的滑行真的很精彩。有沒有可能……他們能拿到金牌呀？”這時不隻是張麗蓮，觀眾席上很多中國觀眾也在期待著季甜甜和唐逸最後的成績，正在大聲討論著。
“能拿銀牌，就很好了。”和周圍熱烈討論的觀眾比起來，劉惠倒是出奇的冷靜，“對於亞洲人來說，冰舞金牌還是太勉強了。”
“啊……雖然以前是沒有人拿過，但是總會有人拿吧？”張麗蓮環視一圈四周，繼續說話，“網上很多人都支持甜甜和唐逸呢。很多坐在這兒的觀眾，也是聽聞他們的名字來看比賽的。而且我覺得裁判和國際滑聯，還是很認可他們的。”
“網友，裁判，還有國際滑聯，為了不被套上種*族*歧視的帽子，所以對他們的態度看起來都很友善。但是褒獎和實質上的利益，並不一樣。”劉惠淡淡說話，“大家都知道金牌的意義，歐美那邊不會輕易讓亞洲人拿到這塊獎牌的。”
“你說的對。但是，我不覺得甜甜和唐逸在做無用功。他們的努力是有意義的，一定會被看到的。”張麗蓮說著，忽然又感到一陣心酸。旁觀人知道的事，季甜甜和唐逸一定也知道。
張麗蓮吸了吸鼻子，繼續看向冰麵，眼神逐漸堅定：“這次不拿金牌沒有關係，一定有一天，他們會拿到。一定會的。”
接著來到冰麵比賽的，是短舞排名第二的大鵝組，卡捷琳和伊裡奇。
“卡捷琳！伊裡奇！”
“加油！”
俄國觀眾激動地呼喊著。
這次自由舞，卡捷琳一反常態沒有穿特彆火熱的衣服。她穿著一身潔白的裙子，看起來十分聖潔。而舞伴伊裡奇則是一席黑衣。
兩人背對背，抱著頭，神情哀傷，準備開始他們的自由舞。很快，他們的配樂《AveMaria》（聖母頌）響起。在縹緲的女聲中，二人開始滑行。
卡捷琳和伊裡奇伸長浮腿，同時伸出一隻手在二人之間相貼，開始他們的接續步。卡捷琳長腿邁步，與伊裡奇的動作都極儘舒展，一頭金發在滑行而生成的風中飛揚，一股哀傷又聖潔的氣氛，因二人的動作瞬間鋪開。
兩人背對背，雙腿分開下蹲蟹步滑行，同時雙臂糾纏，接著進入聯合旋轉。
卡捷琳浮腿向上，整個人向下抱住滑腿，同時伊裡奇抬起浮腿，與卡捷琳的浮腿纏繞，旋轉三周後，兩人起身換腿，伊裡奇抱著向後下腰的卡捷琳繼續旋轉，動作之間，極儘纏綿。
這次他們的音樂不再激情，滑行時的互動隱忍而平靜。最初來勢洶洶的愛褪去後，他們逐漸走向平靜。但是這種平靜之下依然隱藏著無數的危機。這便是生活的本質，沒有人能夠逃脫。卡捷琳一腿平行冰麵，一腿與伊裡奇的腿交織在一起，向後仰麵倚靠在伊裡奇的懷中，與他一起完成一個弧線托舉。
然後卡捷琳翻身上伊裡奇的肩膀，維持手提冰刀姿態，與伊裡奇完成六周轉體托舉。
一片掌聲中，二人開始同步撚轉步。卡捷琳和伊裡奇一起提起冰刀，在冰麵上同步旋轉起來。
一周，兩周，三周……五周！
大鵝組也完成了五周撚轉！
“好耶！”觀眾席上有大鵝組粉激動地歡呼，“這下五周不是中國季唐的專利了！”
很快卡捷琳和伊裡奇開始第二組撚轉。然而伊裡奇腳下忽然不穩，在轉第二周的時候，吸在滑腿膝蓋處的浮腿提前落冰。不過第三組三周撚轉還是完美完成了。
一片掌聲和議論中，卡捷琳和伊裡奇相互扶持著向觀眾席行禮致意，然後向著冰麵出口滑去。
“同步撚轉4級定級要求是男女舞伴前兩組至少轉4周，少一周降一級……伊裡奇做第二組的時候少了二周。”有經驗豐富的冰迷這樣說話，“大鵝組這次撚轉估計隻有2級，因為沒和舞伴同步，GOE也會相應扣分……在撚轉上就比季唐少了至少2分……”
“好可惜啊，少了二周。”有冰迷發出唏噓的聲音，“明明之前分站時不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