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暗, 可麵部朝外的‘唐糖’,卻正好被懸掛於對麵人家門口的一盞燈籠的微光給蒙蒙照亮。
借助這點微弱的光芒, 留影石清晰而忠誠地記錄下了這一刻,那位正好抬起臉的凶手的麵容。
熟悉的秀氣小臉,臉頰微肉, 還帶著點稚氣的嬰兒肥。
此時,那本就微肉的小臉頰滿滿地鼓了起來,被血染紅的小嘴緊閉著, 還在一下一下地蠕動, 似乎正在咀嚼著什麼。
唐糖真的‘她’在吃什麼——人肉!
因為直接生吃的緣故, 畫麵中的‘唐糖’可愛的臉上沾了很多血跡, 鮮豔的紅染上白皙的白, 更加對比出一種驚心動魄的殘忍色彩。
“嘔!”這個畫麵的衝擊性太大,讓唐糖一時無法接受。
同時, 一股無法抑製的惡心感猛地竄上心頭, 唐糖忍不住瞬間從留影石內抽出心神,狼狽地趴在桌上,死命嘔吐。
剛剛才吃下肚,還未消化的食物又被她給吐了出來。
散發著酸氣的食物殘骸還熱騰騰地, 透出一股令人難以忍受的難聞氣息。
索性早已料到這一幕的楊夫人早早就命人準備好了一個盆盂, 在唐糖嘔吐之前及時地墊在了她麵前,讓她不至於將那肮臟的嘔吐物吐一地。
扒著盆子吐了許久,一直到胃裡空空,隻剩下一些酸水, 唐糖才慘白著臉,逐漸緩和過來。
可腦海中的惡心畫麵卻一直猶如跗骨之蛆一般地糾纏著她,不令她輕易脫身。
唐糖知曉,這份恐懼隻能靠她自己去適應,去克服,可這並不妨礙她借著這股難受勁兒,向著明顯算計了自己一場的楊文秦發難。
“楊城主可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唐糖年紀雖小,卻並不蠢笨,相反,她極為聰明伶俐,又因自小經曆坎坷,心性也偏向成熟。
隻是平日裡她有人依靠,自然就沒必要展露太多頭角,沒曾想如今居然一時大意,被人算計了一波,也算是為她的‘日常偷懶’得了教訓。
但‘教訓’過後,她聰明的小腦瓜也立馬運轉起來。
幾乎是片刻間,唐糖就意識到了今日這場鴻門宴的真正用意。
楊文秦對自己還是有所懷疑,故而特地設局試探她的態度。
也難為他堂堂的一城之主,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化神修士,如今為了試探個小小的,不足十歲稚齡的築基修士,而如此煞費苦心了。
彆懷疑,她最後一句就是在嘲諷對方。
畢竟她都被人折騰成這副模樣了,難道還不許她在心底暗暗地給自己出口氣嗎?
若她沒猜錯的話,楊文秦應該已經大致知曉了自己的身份,不是單純的淩雲劍宗弟子,而是她的真實身份,即便是在淩雲劍宗之內,也不一般。
要知道,即便淩雲劍宗的在玉封界內威名赫赫,可其門下弟子,也並非每個人都能得到所有勢力的禮待。
唐糖毫不懷疑,若是今日前來此地,被人誣陷的不是身為師尊弟子的自己,而是其他外門的同門,亦或者乾脆就是一名雜役弟子,那楊文秦此時的態度,恐怕就沒那麼友善了。
也就是因為來的人是她,楊文秦有所顧忌,不敢將她得罪狠了,這才用了這麼迂回的招式,借以試探她與那所謂的食人魔究竟有沒有關係。
畢竟……留影石中的畫麵,還是太讓人起疑了,不是嗎?
麵對唐糖無言的嘲諷,楊文秦誠懇地道了聲歉:“抱歉,此時雖是我不對,可為了寧琅城的安危,我彆無他法,還望唐小友見諒。”
站在楊文秦的立場上看,他並沒有錯。
他隻是為了確定唐糖的對寧琅城的威脅性而出手試探,利用其年幼見識淺薄一點,讓她直麵恐怖場景,從而直觀地觀察她的反應,以此來確定此人是否是真凶。
事實上,楊文秦此計做得甚好。
唐糖的實力比之同階層的修士,都算是立於巔峰的那一類,若是拚儘全力,她甚至還能越階與金丹修士一戰!
可比起同階修士,她身上也有個致命弱點。
她還太小了,不僅實戰經驗不足,對於人性的黑暗,也了解不夠充足。
特彆是這種直麵極度血腥場麵的機會,更是從未有過,所以這一被楊文秦一試探,她就什麼都顯露出來了。
索性君子坦蕩蕩,不是唐糖做的事,誰也無法誣陷到她身上去。
故而這一遭,也算是為她在楊文秦麵前證明了青白。
雖然代價是她還難受的胃與隱隱抽疼的神經,還有心底那揮散不去的恐懼與屈辱。
心情不好的唐糖自然也不會給人家什麼好臉色,她不顧楊家人的挽留,徑直甩手離去。
一路衝回了楊府的那家客房,唐糖將自己埋在綿軟的被褥中,包成最有安全感的蟬寶寶。
“嗚……”隱隱約約的嗚咽聲從被褥中傳出。
雖然不是唐糖第一次直麵這麼大的惡意,可這是第一次遭受了他人的惡意算計,自己卻要為了顧全宗門臉麵而不能打回去,太憋屈了!
糖寶好氣哦,氣得小心心都疼了。
幼稚地嘟嘟嘴,唐糖越想越氣,忍不住一腳將被褥踹開,然後又跟一隻被翻了殼的烏龜一樣,在床上不斷撲騰著四肢,借此撒氣。
從頭到尾,唐糖都沒有想過要去找雲寒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