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此,唐糖便明白了張明娟前來此地是所為何人。
她不禁有點恨鐵不成鋼,有點衝動地想過去拉著張明娟離開,最後還是安耐下了性子,打算先看看再說。
見張明娟直接進入拍賣場內,唐糖眼珠子一轉,突然獸化成一隻小貔貅,並且最小限度地縮小自己的體型,將自己變成一隻隻有米粒大小的小貔貅。
她撲閃撲閃小翅膀,像一隻小蚊子一般,悄悄地飛到了張明娟身上,並鑽進了她腰間的香囊裡。
有幻形決在,唐糖直接將自己身上的氣息與張明娟香囊中的香料同步,如此一來,隻要不是什麼專門的探測性法寶,便無法檢查到她的存在。
而她很幸運地,這一路走來,雖然會經過一些禁製,但因為張明娟脖頸間的一塊玉佩,那些禁製對她全然無效,連帶著她腰間香囊內的唐糖也被一起當成張明娟身上的物件而放行。
彎彎繞繞,唐糖跟著張明娟的腳步,一起來到了暗門拍賣場的最裡麵的一間屋門前。
門口守著兩位護衛,一見張明娟過來,立馬伸手將她攔下:“抱歉,張姑娘,島主正在休息。”
“勞煩二人進去通報一下,我說幾句話就走。”
張明娟沒有強硬地要闖進去,但單看她立於原地一動不動也能知曉,她沒打算輕易打道回府。
而且,她也知道,現在這個時候,那人根本未曾入睡,若真睡著了,憑那人的性子,是決計不會允許有人在門外守著。
所以這兩位門衛的話,不過是用來打發她走的借口罷了。
看她堅持,兩位門衛麵麵相視,有些為難。
他們不敢違抗島主的命令,但也不敢強硬地對張明娟如何,一時間,雙方都僵立當場。
一刻鐘後,似乎知曉今日若不讓張明娟進門,那她能在門口耗一夜,屋內終於傳出一道淺淡的聲音:“讓她進來。”
島主發令,兩位護衛自然立馬側身讓行。
張明娟上前,一把推開了禁閉的門扉,本想氣勢洶洶地質問對方為何糟蹋自己的一番心意,卻見屋內那人正一臉蒼白地躺在床上,嚇得她什麼都不顧了,連忙快走幾步來到他身邊。
“你怎麼了?之前的傷勢還未痊愈?既然傷勢未愈,為何還要逞強來參加什麼拍賣會?”
逮著人就是一通數落,張明娟語氣雖然急切,但也不乏一片關心之語。
可床上那人卻似乎全然無動於衷一般,徑直躺著閉目養神,甚至連雙眼都未曾睜開過。
躲在張明娟腰間唐糖悄悄地探出腦袋,看向床上那人。
對方還穿著白日裡的那身衣裳,但臉上的龍紋麵具卻已然摘下,露出了底下的真容。
白天她都沒怎麼注意到,如今再仔細一看,唐糖才發現,此人居然有著一頭漂亮的銀發,不僅如此,他還長得頗為好看。
眉若遠山,麵如冠玉,即便此刻他披散著一頭銀發,閉目虛弱地靠在床頭,麵色蒼白,給人的感覺也如那落入凡塵的謫仙一般,神仙玉骨,縹緲出塵。
雖然比不上我明月哥哥,但長得還是挺好看的,難怪能迷得茹茹七葷八素。
唐糖暗暗在心底點評道。
可能是之前有了個先入為主的觀念,導致即便床上之人再如何好看,唐糖對他第一印象不好,現在再怎麼看,都能從人家身上尋出一些令人不喜的缺點。
例如對方長得不如赫連明月好看,例如其態度太高冷,再例如……
反正一個人若想討厭一個人,總能找到各種各樣的理由。
不知喜歡之人成了閨蜜評頭論足的對象,張明娟還在焦急地為床上之人把脈,拿藥。
“你傷勢又嚴重了,最近沒有好好吃藥嗎?”不顧床上之人的冷臉,張明娟抬手就想解開對方的衣裳,卻被其一手隔開。
“男女授受不親,還望張姑娘自重。”
男子緊閉的雙眸終於睜開,漆黑如墨的眼眸淡淡地凝視著張明娟,內中所潛藏的情感甚至連麵對陌生人都不如,冰冷如斯。
心口刺痛了一下,張明娟略一垂頭,再次抬起,已然是唐糖所熟悉的明媚笑容:“無觴哥哥,不要跟茹茹鬨脾氣了,我們先乖乖將傷治好,好不好?”
一邊笑著,她一邊將之前唐糖為她贖回的玉盒拿出:“這是我從泊幕冰川之內尋來的萬年雪蓮,對你的傷勢極為有好處,無觴哥哥……”
“張姑娘。”張明娟話還未完,就被無觴出言打斷,“你可否不要再糾纏本尊?”
張明娟臉上的笑容逐漸崩塌,可她還是抱著一絲期望地詢問道:“無觴哥哥可是嫌我煩了?”
“是,張姑娘對本尊的糾纏,讓本尊很是困擾。”
沒料到對方居然能如此直白,這下子,張明娟的笑容是徹底維持不住了。
不願讓對方看到自己難看的臉色,張明娟垂下頭,低聲道:“可我們……不是上天注定好的姻緣嗎?”
為何對方要如此排斥自己?是她哪裡不夠好嗎?
不知張明娟的這句話觸動了無觴的那個痛處,他突然坐直起身,神情冷冽地凝視著張明娟,周身氣息逐漸危險。
被無觴的轉變嚇了一跳,張明娟的身子不由得微微往後仰,卻見到對方的薄唇一張一合,吐露出讓自己如墜冰窖的話語:“我、不、信、命!”
無觴不信命,所以他厭惡自己的人生被一句可笑的‘天命’所主導,也不甘於接受命運。
連同……對於命運所指向的另一個人,也產生了幾分抗拒。
隻是自小的教養不允許他對一位女子太過無禮,加之兩人間還有點幼時的情分,所以對於張明娟,無觴自認已經給出了最大的忍耐。
但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癡癡糾纏,擾亂了他的生活,動搖了他的心,也令他越發厭煩。
今日的口出重言,算是無觴對於張明娟這兩年間行為所積累的一次爆發,也是他對於既定命運的不甘反抗。
而這對於張明娟而言,又何嘗不是一次心碎?
她這次是徹底無法言語了。
過了半晌,張明娟才繼續將手中的玉盒塞給無觴,低聲道:“你若要我今後不糾纏你,可以,但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意外於張明娟突然轉變的態度,無觴冷漠的神情難得出現了幾分愣怔。
可低著頭的張明娟沒看到,她勾唇笑了笑,突然抬頭道:“你娶我啊。”
“不可能。”無觴瞬間又變回原來那副冷漠樣。
他就知曉,這個女人怎麼會如此輕易地就放棄……
“開個玩笑而已。”張明娟深深地呼了口氣,似乎是在將自己心底的鬱氣吐出一般。
“我要你答應我,回去無相島,好好將你的傷勢養好,隻要你養好傷,我張明娟對天發誓,從今往後,絕不再糾纏無觴,否則……便罰我神魂俱滅,不得好死!”
獨屬於誓言的亮光從猝不及防的兩人身上亮起,瞬間又化為一道印記,刻印在張明娟神魂之上。
——天道誓言成立!
被眼前的變故嚇到,不僅無觴徹底呆住了。
連躲藏於張明娟香囊內的唐糖都嚇得險些從裡頭掉出來,她掙紮地用兩隻小蹄子抓住香囊的邊緣,勉強穩住自己,驚愕地仰頭瞪向張明娟,燦金色的雙眸中蘊含著熊熊烈焰。
若非此時場合不允許,唐糖真的很想衝出去,拉著張明娟就是一通怒罵,或者再生氣一點,給她兩巴掌,最好能將她昏頭的大腦打醒。
天道誓言是那麼好發的嗎?
不知道這種誓言是有天道為證,若是違背,誓言內的一切,都會變成真的!
唐糖氣得不行,忍不住狠狠地拍打幾下張明娟的香囊,以此泄憤!
“你答應嗎?”張明娟立於無觴床邊,居高臨下地凝望著她。
這一刻,兩人均覺得,他們中間出現了一道宛若深淵般的深溝,那是隔絕了彼此的屏障。
其實張明娟在賭,用她與無觴之間的未來做賭,若是無觴不應,誓言自然不成立,若是他應下,那也算是給他們二人的關係做個了斷。
她張明娟拿得起放得下,既然人家表明態度不要她,她也決計不會再死皮賴臉地糾纏人。
“怎麼樣?你究竟是應是不應?這可是你唯一能擺脫我的機會了。”忍著心痛,張明娟又再次問了一遍。
隱於薄被下的手不自覺地握緊,無觴清晰地聽見了自己的聲音,他說:“好。”
淚水瞬間在眼底聚集,不願在無觴麵前令自己太過狼狽,張明娟捂住嘴,扭頭就走。
她飛快地逃離這個令自己窒息的地方,遠遠地跑到了城外,來到一處河流旁,蹲在地上,雙手牢牢地抱著自己,低聲哭泣。
不知何時,唐糖已然從張明娟腰間的香囊內出來,還恢複了原本的大小。
如同貓兒般大的小貔貅擔憂地蹲在哭泣的少女麵前,仰著小腦袋,睜著一雙澄澈的燦金眼眸,直直地凝視著她。
“嗚嗚……”
喉間發出一聲低低的嗚咽,唐糖用小腦袋輕輕地拱了拱張明娟的手背。
感到動靜,張明娟略一抬眼,見是她,乾脆伸手將她抱入懷中,小臉埋在她柔軟的背上,哭聲越發地大了。
“糖寶,我好難過,心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