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裡鋪中學。終於到了午間休息，憋了一上午的學生們猛虎出籠一樣湧出教室，捧著飯盒往食堂衝。
菜色是一葷二素，飯是糙米飯，每人還有一碗湯，這些半大小子姑娘們一個個吃得頭也不抬。
“一份飯、一碗湯就好。”一個穿黃毛衣下配軍褲的男人把飯盒遞了進來。那飯盒雖有些卷邊，但擦得鋥亮鋥亮的，一看就是講究人。
“喲，唐老師，今兒不吃菜呀？”打菜的短發胖女人隨口問了句。
“今天婆娘燒了菜，我女兒送過來。”
胖女人恭維道：“嫂子今天休息啊？真是個賢惠的，裡裡外外一把手。”
唐建忠矜持地笑笑，“我們芍藥能乾，昨天跟他哥山上打了幾隻鳥雀，今兒就巴巴地要她媽燒出來給家裡添個菜。”
“要不怎麼說閨女貼心呢，我家小子就沒這麼懂事。”
待唐建忠一走，那女人就三角眼一翻，對旁人不屑道：“瞧見沒，這才是命好的？撿了旁人的種來養，他老婆也沒意見。”
“她黃桂香又不是沒生兒子，咋這麼軟性子涅？”
有人就接話：“你以為天底下就你一個聰明人。那女娃子我見過，長得水靈水靈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可機靈了。”
那人壓低聲音道：“這要按舊時代的說法，不就是童養媳麼？他兒子以後沒本事，爹媽不是給他媳婦都找好了；兒子以後有本事，把這丫頭嫁出去，那也是一筆嫁妝啊。這買賣，不虧！”
胖女人恍然大悟，“我說他們咋這麼好心，可我聽說他家是正兒八經給那丫頭上了戶口的，就是國法承認的兄妹。”
那人搖頭：“樹挪死人挪活，真想做事還怕沒法子？你等著看吧……”
三姑六婆的八卦唐建忠不知道，他是向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再說，他都要調去市裡了，還管這些老娘們說啥。人家這會兒正拎著飯盒在校門口等寶貝女兒呢。
沒過多久，一個紮紅頭繩的小姑娘提著籃子蹦蹦跳跳走過來，飛撲進了唐建忠懷裡，“爸，你餓了沒？媽炸了麻雀，還炒了黃花菜，老香了。”
唐建忠一臉慈愛，摸摸芍藥的小辮子輕
輕給她擦去額上的幾滴汗，一把抱起女兒：“爸爸不餓，你們吃了沒？”
唐芍藥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睛：“還沒呢，我要跟爸爸一起吃。”
“我們芍藥可真乖，真是爸爸的小棉襖……”
唐建忠的兒子唐樂民兩手拎著飯盒跟在爸爸和妹妹的後麵，樂嗬嗬地看著爸爸抱著小妹妹，眼神中有一絲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羨慕。
從小到大，爸爸也沒抱過他幾回呢。不過爸爸說了，妹妹是女娃，他是男子漢，要寵著妹妹讓著妹妹。
妹妹這麼可愛，臉蛋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皮膚白白的，就像天上的雲朵一樣，街坊鄰居誰家也沒有這麼可愛的女娃娃。
飯盒一打開，就香氣四溢，尤其是炸麻雀，用大料醃過，黃桂香又舍得放油，炸的焦香酥脆，勾得人饞蟲都上來了，辦公室裡的老師紛紛探頭探腦。
唐芍藥從唐建忠懷裡跳下來，從籃子裡翻出另一個飯盒，臉上掛著甜笑，大方地一個個遞過去。
“叔叔，吃麻雀，我媽特意多做了些。”
“阿姨，嘗嘗我媽的手藝，炸得可香了。”
眾人也不客氣，紛紛接過麻雀，一邊吃一邊誇嫂子手藝好。
大家平時也吃不到啥油水，學校食堂雖有葷菜，可那一堆菜葉子中夾著兩片炒肉能跟這噴香勁道的油炸麻雀比嗎？
唐建忠平日最是個木訥清高的，哪有這麼大方做人的時候，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吃人嘴短，好話像是不要錢一樣從眾人嘴裡冒出來。
什麼老婆賢惠、女兒乖巧、兒子精神，唐建忠在學校呆了小十年了，也沒有人緣這麼好的時候，笑得嘴都合不攏，愈發覺得這個女兒一定是天上掉下來的福星。
唐芍藥仿佛天生就有一種能在人群中如魚得水的能力，吧唧吧唧著小嘴，小大人似的跟叔叔阿姨們說話，嗓子嫩嫩的，說得話兒也好聽。
“XX叔叔威武能乾，是咱學校的頂梁柱……”
“XX阿姨賢惠漂亮，我媽說，您待她比親嫂子還好……”
“我媽常說XX哥哥身體壯腦子靈活，以後當兵有前途……”
“XX姐姐心靈手巧，十裡八鄉都有名的能乾姑娘，人長得也秀氣，追他的小夥子能組一個排……”
就連最苛刻
的同事也得說，唐建忠收養這個女兒是收養對了，長得又甜、說話又機靈、做事又乖巧，他家隻有一個兒子，再養這麼個貼心地小棉襖，似乎也不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