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唐建國幫娘三個把吃食行李拎到車站，由她們自己坐車去城裡。
行李也就一個腰包,裡頭放了不少零錢，外加白素芬背了兩個水囊,她們母女一個、妹妹一個。
不管是包子茶葉蛋，還是幾百個餃子餛飩，對白家姐妹這樣鄉下做慣農活和家務的婦人而言,背起來並不費力。
最難的事情無非就是提水,她們從白素芬宿舍裡拿了兩個大桶用來裝水,一個能裝十來升水,得白家姐妹兩個人提，蘇韻就坐在那兒看攤子。
和昨天一樣，依舊是白素芬負責招呼客人打包吃食、蘇韻收錢找零、白素芳下餃子下餛飩洗碗。
除了茶葉蛋,今天其他貨品的量都翻倍了,可顧客又不能馬上就漲一倍，所以看起來昨天賣得沒有昨天快。
其實，她們的生意已經不錯了,好幾個都是昨天的回頭客,如果紮紮實實在這裡賣上公園關門,肯定能賣掉。問題是她們得坐車回渡口鎮,最多賣到下午兩點鐘就得收攤。
眼見白素芬開始有些焦躁了，蘇韻就扒拉著老娘的耳朵嘀咕了一陣，“要不這樣……”
白素芬想了兩息，咬牙道：“那行,聽你的，咱就試試。”
她趕緊用粉筆在價目表那塊板子上添了一行字：
“開業酬賓第二天：凡是買滿五毛的，額外送五個包子；買滿三毛的，額外送一碗三鮮餛飩；買滿一毛的，額外送一個茶葉蛋，賣完為止。”
她特意把這塊板子架在蒸籠鍋灶旁顯眼的位置，嘴上不停地就吆喝起來。
有好事的路人就問了：“今天是開業酬賓第二天，你們這總共酬賓酬幾天啊？”
蘇韻脆生生道：“咱是初七開的張，一共到正月十五都有這開業酬賓的優惠。而且，吃得好常來那就是咱家老顧客，咱們對老顧客那是一直有優惠。”
“凡是在咱家買過五次以上的，那以後每次都給打八折；若是給介紹新客人來，介紹五個以上親戚朋友的，也給打八折。”
其實這一套在電商、微商發達的後世根本就不算啥，是個店主都知道，隻不過在這個年代，商品經濟剛剛複蘇，很多商家的腦子還沒轉過來。
這倒是
新鮮，買三毛送一碗餛飩，那不就相當於送一頓飯麼？三毛能買十個包子、五個茶葉蛋了，這天氣冷，吃食放得住，買這些夠家裡三口人三天的早餐了，還能再額外送頓飯。
問話的人頓覺劃算，可惜，她已經吃過早飯了，但這個便宜又不想錯過，好在她家住得離公園不遠。
這人眼珠轉了轉道：“大姐，這麼著，你給我留十個包子、五個雞蛋，送的一碗餛飩也留著，我現在回家去拿保溫桶。還有，你剛說那個介紹五個人來就打八折，今天算數嘛？”
白素芬立刻點頭：“算數，當然算數。那你得快著些，萬一等會人多，你能買到，你帶來的人就不一定了。”
那人一聽，轉身就往回趕。
白素芬心下一喜，悄聲對女兒道：“這法子還真能管用啊？不過，咱這又是送又是打折的，賣是賣得出去，會不會賺得少了？”
蘇韻咳嗽一聲：“不會，回頭跟你解釋。媽，你得注意些，再有人來，你就正常說話，客氣歸客氣，彆太急切，讓人覺著咱的東西好像賣不出去一樣。”
白素芬點頭，“行行行，都聽你的。”
剛才那好事大媽走了以後，又有幾個人過來了，都是被價目招牌上那滿贈的優惠給吸引過來了。
有幾個大方的，直接出手就買了五毛的東西，他們額外拎回一袋白胖的大包子，臉上都喜滋滋的。
有人問：“隻要是滿五毛就行了，不拘餃子包子餛飩是吧？”
也有的問：“買三毛，我不要餛飩，給我三個茶葉蛋行嗎？”
“可以，隻要是…”經過女兒的提醒，白素芬也學乖了，不疾不徐給客人解釋這規則。
五毛乍一看挺多的，可也不是吃不完的多，這就是30個餃子或者45個餛飩或者25個包子。單純買這麼多包子可能不現實，但幾十個餃子、餛飩，也就是一大家子吃兩餐的事，這也是蘇韻提出要用包子促銷的原因。
更不用說，白素芬這包子做的實在，麵是不錯的白麵，發的蓬鬆軟和，裡頭的肉餡給的也實在，不僅如此，這個肉餡還是用調料醃過，滋味足足的。
打從一開始，蘇韻就定下了：質量好、不講價、可以打折贈送的銷售路線，所有做吃食生意
的，生意好壞歸根到底在味道。
做的東西好吃，用料實在，就會有回頭客；任何行業一味打價格戰，生意都做不長久；價格定高些，給打折和贈品留出空間，既保證了賣家的利潤，又能讓客人從心裡覺得占了便宜。
就像這包子，這麼白胖肉餡十足的包子，一下送五個，隻要是買得起的人，都覺得占了便宜。
遇到眼熟的回頭客，白素芬還會再把那打折的規則再跟他們說一遍。有前麵先買沒拿到贈品的人找過來，白素芬也會按價目板上的滿贈規則把贈品補給他們。拿到贈品的人喜滋滋地走了，不住稱讚老板娘實在。
等剛才那好事大媽帶著五個人再回來的時候，存貨已經賣掉一半了，她不由慶幸自己動作快。
白素芬已經把她要買的那份給打包好了，白素芬正在鍋裡下她的餛飩。這位大姐特意站在人群的最外圍，手心攥著兩毛四分的硬幣遞給蘇韻，蘇韻朝她微笑點頭，什麼也沒說。
付了錢拿到東西，這大姐心裡才鬆了一口氣，兩毛四買十個包子、五個雞蛋，外加一碗餛飩，怎麼看怎麼劃算，也不枉她費這些口舌。
她高興，蘇韻也高興，這是她目前能用的最快闊大客戶群的辦法，這些被帶來的客人裡，隻要有五分之一能轉化成她家的固定客戶群體，她的目的就達到了。
雖然今天帶的貨多了，也還是一個上午就賣完了。晌午，三人就著剩下的餛飩湯，啃了幾個包子，收拾收拾就打道回府了。
除了還剩下三十個茶葉蛋，其他東西全都賣光了，剩下的茶葉蛋也問題不大，天氣這麼冷，就放在白素芬宿舍的窗台上凍一夜，明天再加點料煮一下。
白素芳剛才看著姐姐和外甥女一下搞打折，一下搞贈送的時候，心裡直咋舌。
現在，賺到的錢明明白白告訴她是多慮了，今天收入有11塊錢，扣掉4塊錢的原材料成本和三張車票，淨賺6塊4，加上昨天的4塊2，這就是一張大團結了！
這才兩天時間，就賺到了一張大團結，她到現在走路還是飄著的。
不僅如此，今天還有好幾個客人問，明天她們是不是還來，這就是回頭客啊！
三人忍住興奮一路不敢吱聲，蘇韻可是提
醒過她們，財不露白，什麼生意賺錢的事全都不能在路上說。
回到家裡，唐建國已經把明天要用的餃子餡調好了，餃子餛飩皮也擀出來了，包子麵在廚房灶頭上發著。
白素芬把今兒的戰果跟他一說，他高興地直念叨：“能賺就好，你們娘幾個辛苦了，趕緊吃了飯去休息一下。”
白素芬白了他一眼，“休息什麼呀，趕緊做完，早點睡才是真。”
“對了，我今兒去買菜的時候，賣肉的王老五問我是乾啥，這連著兩天都來買肉。我扯了個慌，說是城裡正月的肉不好買，這是幫你單位的同事領導買的，他也就沒說啥了，他不會去外頭說啥吧？”唐建國有些擔憂。
“賣肉的都精著呢，誰家吃得起肉誰家吃不起，他們心裡門兒清，可不會到處跟彆人說。過了正月十五，我媽回去上班，我姨也搬到城裡住，你們就在城裡買菜吧，也彆來回折騰了。”
在這個買肉的頻率就意味著家中收入、生活水平的年代，賣肉的都是最精明嘴緊的一幫人，誰也不想因為嘴長就丟生意。
“除了雞蛋，平常城裡的菜比咱這也貴不了多少。再說，開學之後，誰有功夫天天送菜？”
唐家人就這樣一點一點地豎起自家的招牌，因為他家的吃食確實味道不錯、用料實在，再加上持續的滿贈活動跟打折優惠，這幾天他們就攢下了第一批回頭客，雖然每個人買的不一定很多，但這已經是開了個好頭。
初十那天，郵局的老大爺又來敲門了，說是有人打電話給唐建國，對方是市裡的一個什麼學校。
唐家父子頓時一喜，唐建國出門的時候還順手裝了一小袋凍米糖。
放下電話，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勉強抑製住想要咧開的嘴角。
“王師傅，您留著吃，自己做的糖，香著呢。”
被自家女兒帶的，他也開始對人大方了起來。
“一中通知咱們，後天入學測試。”
在外麵忙活了一天的白素芬母女聽到這消息，一身的乏力頓時不翼而飛，特彆是白素芬，激動得都多吃了一碗飯。
“吃完趕緊乾活，咱得把後天的餃子餛飩也一塊做出來，明天晚上大家都早點睡，彆影響富民休息。”
白素芳也為外甥高興，她甚至小小的憧憬了一下，要是她賺夠了錢，是不是也能讓兒子像他表哥一樣去城裡讀書呢？有了盼頭，這渾身就充滿了乾勁。
正月十二那天，蘇韻全家出動往城裡跑。
白素芬非得把蘇韻往市一中趕，“你跟你爸你哥一起去，一路上給你哥打打氣，他們爺倆我不放心，有你在，我這心就定了。”
“那咱賣吃食，這收錢找零你一個人算得過來麼？”
“算不過來我就算慢點唄，你哥上學這才是大事，就算今天少掙點我也樂意。”
“那行。”
因為焦心兒子的測試結果，白素芬一早上賣包子都賣得不得勁。
好在之前就決定，因為不知道唐富民的入學測試幾點能結束，大家夥今晚就住白素芬宿舍裡，所以不用擔心返程的車，一直賣就是了。
有好事者看她們今天三點多鐘還在賣還問是怎麼回事，把白素芬隨便找個理由給支吾過去。
終於，到了六點鐘，唐建國父女三人才姍姍來遲，不過他們臉上的喜色足夠說明問題。
白素芬這會兒已經處於智商臨時下線狀態，眼見他們都眉開眼笑，還是迎上去問：“怎麼樣？可過了？”
“過了過了，一中說了，讓正月十六去報道，帶上戶口本，去交學雜費。”唐建國笑嗬嗬道，他多少年都沒這樣激動過了。
“好，好，我兒子爭氣、爭氣！”白素芬哽咽著眼圈都有些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