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皇後母子三人就如今局勢討論了一番,並作出的不少部署,用過午膳後,魏王陳王便出宮回府了。
兄弟二人出了皇宮,換乘車駕,魏王拍了拍弟弟肩膀,“明日下朝後,我們去舅舅府裡。”
皇後不能出宮,而外臣更不可能涉足內廷,她與臨江候府之間的意見交換,通常是經過魏王兄弟的,因有件突發事務需要馬上處理,魏王便打算明日再過去。
陳王點頭,魏王便匆匆上了車駕,折返魏王府。
陳王在原地立了片刻,方登車離開,他撩起車窗簾子,瞥一眼魏王一行漸遠背影。
車駕拐了個彎,那邊再看不見,陳王手一鬆,金銀線繡了精致蟒紋的軟緞簾子落下,沒了天光,車廂內立即昏暗了些。
一如陳王此刻臉色。
他麵上陰沉沉的,眼神晦暗莫名,嘴角抿緊。車廂內伺候的貼身太監並不詫異,隻安靜上了一盅溫茶,便退至角落上垂首不啃聲。
作為今上親子,陳王的府邸位於內城,非常靠近皇宮,不足半個時辰功夫,車駕便抵達王府。
陳王下車時,麵上陰霾已消失不見,不過神情依舊淡淡,一進了外書房後,他隨即屏退所有太監宮人。
獨坐了一個多時辰,候在門外的貼身太監盧禾才聽見裡麵傳出聲音,“去請丁先生來。”
盧禾立即應了一聲,親自奔了出去,很快便請了一位中年文士過來。
這位中年文士是陳王府門客,姓丁名文山,蜀川人士,身上有舉人功名,要問他有什麼特彆之處,那就是他是陳王親自網羅回來的。
陳王十五歲才封王開府,在此之前,他身邊大部分都是母後精挑細選的人。而出於某種心理,他數年前開始,便有意識得培養起獨屬於自己的人手勢力。
他不能引起母兄側目,從前困在宮中,動作隻能很小,後來當家作主後,他手腳便放開了很多。
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古來今往,位高權重者總少不了網羅門客,以便獻策或者處理一些事務,陳王也不例外。
丁文山是陳王兩年前偶然相識的,對方很有才華,才思敏捷見多識廣,就是不熱衷於做官,因此中了舉人便沒再繼續科舉,轉而遊曆四方。
陳王微服遇丁文山,當時就很心動,隻是他還沒開府,而丁文山也沒做人門客打算,這念頭隻能按捺下來。
也是天助陳王,後來丁文山遇險,被有心的陳王救了一命,他感激涕零,後來身份揭露後,他便應對方所邀,進王府當清客。
換而言之,丁文山此人,是徹頭徹尾的陳王自己人,與皇後魏王臨江候府都沒有任何關係。
“丁先生,本王有一疑惑,或先生能解。”
陳王很看重丁文山,站起相迎,二人分賓主落座,隨意說兩句後,他便開直奔主題。
丁文山膚色白皙,麵型瘦削,蓄了三縷長須,一身淡藍色文士長袍,是個頗為儒雅的中年男子,聞言他捋了捋長須,“殿下請說。”
陳王某個念頭已醞釀多年,隻是他向來秘而不宣,這還是頭回與其他人提及,沉吟片刻,他方道:“先生想必知道,我紀氏與當朝皇太子並不能相容,如今已呈分庭抗禮之勢。”
“本王以為,兄長才乾謀略,比之太子要略遜一籌,總是唯恐有一朝敗落,累及母家一族。”
這句話說得好聽又隱晦,其實翻譯成通俗版,就是在他眼裡,魏王不是紀氏一族擁護的最佳人選。
那誰才是最佳人選?
作為親弟弟,說出這番話,陳王隱藏的意思當然是,他想自己上。
換而言之,陳王認為自己能力絕不遜色於其兄,因為晚出生兩年就被放在輔助位置上,他很不甘心,欲取而代之。
丁文山是個聰明人,當然秒懂,作為一個陳王府門客,他當然不會打擊主公的進取心,聞言立即拱手,“既然如此,殿下何不做些準備,以免到時措手不及?”
賓主二人心知肚明,不過他也不主動揭破,隻是順著陳王表麵的話語說下去。
“先生有何良策?”陳王這是問取而代之的良策。
丁文山蹙眉,思索良久,方道:“在下以為,殿下應先暗中發展己身勢力。”
“人手不足,即便有計策,也很難施展。”他捋了捋長須,娓娓道來,“過去殿下在宮中,身邊基本都是皇後娘娘安排的人,娘娘自然一片慈母心,但這也有個弊端,便是殿下一舉一動,怕是瞞不過娘娘。”
“雛鷹欲高飛,須先離巢穴。殿下既然已出宮建府,成了當家人,那便不能僅依仗母兄。”
丁文山最後總結道:“殿下頭一步,須在宮中朝中先放下自己的探子眼線。”
“先生所言甚是。”
丁文山所言,正是陳王心中所想,這兩年他也一直這麼做著。隻不過,從前這隻是一個念頭,行動上力道到底不大,而今天他決心既下,便會全力向這個目標進發。
“日後,還需先生多多勞神。”
“在下蒙殿下搭救,方能活命,此乃應有之事。”
……
陳王很謹慎,問罷計策,便住口不言,丁文山很識趣,不多時便告退,出了外書房。
陳王開始研究有關人手安插方麵的具體事務,而丁文山則繼續打理手頭庶務。
等到暮色四合之時,丁文山才不緊不慢回了屋,一切與平日並無不同。
回到院子,他對貼身小廝使了個眼色,小廝心靈神會,一連串打水取膳的命令下去,院裡的人都各自忙活去了。
丁文山進了書房,迅速取了紙筆,奮筆疾書。與平日不同,他執筆的竟是左手。
原來這位陳王府首席門客,竟是左右皆能書,右手字跡如其人,酣暢飄逸;而左手則筆走龍蛇,迅若奔雷。兩種筆跡截然相反,若非親眼所見,絕不能相信是同一人所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