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熙立即掀起簾帳下了榻, 那邊張德海已經抖開衣裳,匆匆伺候主子穿衣。
紀婉青有些焦急, 探頭出來, “夜深天寒, 殿下記得多添衣裳,不要忘了披上大毛鬥篷。”
這天兒的室外, 滴水成冰,萬一穿少了,可不是開玩笑的,她說著, 就要下榻。
高煦回頭製止了她, “你不必下來,早些歇息便是。”
張德海也一邊動作一邊答話,“娘娘請放心,奴才會伺候好殿下的。”
幾句話說罷,高煦火速整理妥當, 披上一件厚厚的白狐皮大氅, 出門往前殿而去。
紀婉青目送他離開,秀眉微蹙,這不是都封了印了麼?怎麼還有大事發生?
“娘娘,您早些歇息罷, 不管何事, 我們都是插不上手的。”等太子離開才進門的何嬤嬤上前, 仔細給主子掖了掖被角。
紀婉青點了點頭, 確實是這樣,多想無益。
她隻得躺下,“嬤嬤,你也早些歇息吧。”
*
高煦到了外書房時,林陽已經等了有一會。他作為太子的暗探首領,表麵是個太監,實際並不是,即便情況緊急,也不敢往清寧宮後殿闖。
“何事?”
高煦一下轎輿,隨侍諸人立即默契散開,主仆二人先後入了大書房,張德海照例親自把守門戶。
“殿下,梁振軒一事,有了變化。”林陽匆匆見了禮,把密信奉上。
他話裡這位梁振軒,有些來頭,今年剛滿四旬,便已任戶部右侍郎一職數年之久,負責總領收繳錢糧賦稅之事,是年輕有為的朝之重臣之一。
說起戶部,不得不先提一下朝中局勢了。
昌平帝才乾平庸,心思卻敏感,因此尤為愛抓權,諸如戶部吏部兵部這幾個要害部門,當家作主的若非他的心腹,就必然是中立的保皇黨,輕易不肯放鬆分毫。
這般下來,政權兵權,他抓得牢牢的。
然而,所謂中立保皇黨,卻不是恒久不變的,而且他們也不保證兩袖清風。
梁振軒便是如此,他還有一個身份,便是魏王妃的親舅舅。在外甥女嫁入皇家之前,他便隱隱有偏向紀皇後一黨的趨勢,厲害的是,幾年下來,人家依舊把戶部侍郎的位置坐得十分穩當。
然而,隨著高煦在朝中紮根深入之後,東宮的觸角開始伸各大州府地方,人員調派愈多,在一次機緣巧合,他底下一名親信發現了這梁振軒的一個異處。
這親信名陳濤,在朝為官,表麵中立實際是鐵杆東宮黨。今年夏秋之時,他被調任出京,前往浙西為官。他上任不久發現一個問題,這浙西上繳朝廷的官糧,似乎與實際征收的賦稅有很大出入。
陳濤一驚,還來不及動作,便有人來遊說他。來人雖話語誘惑,卻不驚慌,他敏感察覺,若不答應,大概就要“病逝”在任上了。
他的前任就是病逝的,這些人勢力盤踞在本地,已經手眼通天,而他一旦答應,上了賊船,就下不來了,隻能同流合汙。
陳濤也是個能耐人,表麵答應,實際立即將詳細情形寫下來,秘密傳回東宮。
不傳信不知道,傳了信才清楚,官邸附近,已經被人監控起來,好在他有東宮秘密渠道,方有驚無險將消息傳了出去。
高煦得了消息後,立即著手調查,他能量甚大,既然察覺了異處,很快便有了眉目。
以梁振軒為首的幾個京中高官,通同浙江布政使司,及其下麵一眾主要官吏作弊,借口前年天災未能恢複,瞞報賦稅,盜賣官糧。
小動作五六年前就開始了,隻是從前有舊的數額在,吞不了多少,而前年浙西剛受了災情,確實沒恢複過來,入不敷支。
今年浙西風調雨順,糧食豐收,大好機會終於來臨。
這些人多年小動作沒被發現,早養肥了膽子,浙江今年本該上繳秋糧四百五十萬擔,實際隻繳了兩百餘萬擔,竟被吞了一半。
高煦震怒,國之巨蛀,他如何能容。
將這群人連根拔起是必須的,隻是秋糧已經征繳完畢,來年再次收繳還遠得很,卻也不急於一時。
他身份敏感,戶部要害地方亦如此,一個不小心,很容易就觸動了昌平帝某根異常發達的神經。
況且還有一樣,隨著中宮膝下兩王入朝,紀皇後一黨勢力擴張,並日益穩固,高煦早想找個機會打擊一番,這梁振軒身份恰到好處,正可利用一番。
這一個多月來,他都在布置這件事,務必要做到一旦掀起,必將梁等人儘數根除,且給予坤寧宮重重一擊。
布置工作在這幾日差不多了,已進入收尾階段,等過了年,好戲便要開鑼。
不想,這個時候卻多了個小插曲。
督察院一蔡姓禦史這麼湊巧,發現了此事端倪。他知道得不多,不過禦史是個特殊的群體,他們告狀無罪,無需理由無需證據,覺得不對即可上折子,不擔罪責。
遇上開明的皇帝,比如大周朝開國太.祖,禦史甚至還能上折子討論一下皇帝哪裡哪裡沒做對。
換了昌平帝,蔡禦史不敢,不過梁振軒一個戶部侍郎,他還是不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