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爹哥哥,是因為援軍將領刻意拖延,硬支撐了兩日,方城破人亡的!”
紀婉青震驚憤怒,纖手在顫抖,身軀在顫抖,死死盯著眼前窄小的密信紙箋。
交戰信息,這些屬於軍事機密,有能量有渠道的,知道很輕易,但沒有人脈的,卻難於登天。
紀宗慶回京幾日沒有提及,他去世後,紀婉青更不可能知悉。她隻知道,那場戰役很大,敵軍來勢凶猛,大周處處吃緊,父親兄長被困守城,後來糧絕被迫突圍,寡不敵眾,最後戰死。
守衛的那座小城叫鬆堡,軍民浴血奮戰,死傷十者八.九。
以上,便是紀婉青從前獲悉的全部消息,她沒想到,居然還有援軍刻意拖延這一出。
她眼前已經模糊,卻使勁一抹,提起裙擺往前殿奔去。
“殿下,殿下!”有一個人,能告訴紀婉青這是否就是真相,這人就是高煦。
在外一貫從容淡定的妻子失了分寸,氣喘籲籲奔了進門,驚慌失措,小臉還有沒抹乾淨的淚痕。
高煦劍眉一蹙,立即揮退林陽並一眾太監,下榻站起,沉聲問道:“青兒,發生了何事?”
紀婉青已經急急衝到他麵前,拽住他的大手,他反手緊緊握住,“你莫要慌張,且細細道來。”
“殿下!”
她心裡其實已經信了八.九,隻是猶帶一絲僥幸,隻仰臉期盼看著他,“殿下,我父親兄長,是因為援軍將領刻意拖延,硬支撐了兩日,方城破人亡的嗎?”
父親兄長死亡已不可改變,紀婉青傷心悲泣,好不容易漸漸走出來。如今竟乍然聽見,父兄本來是不用死的,隻因人為失誤,才被迫導致英年早逝。
她希望不是真的。
三年前,父親還不足四十,身體強健正當壯年;哥哥才十八歲,一個前程遠大,還未及冠的少年人;還有她的母親,若非這個喪夫喪子大噩耗,她也不會病倒在他,繼而不起。
奪走了她的至親,顛覆了她的人生,如今竟告訴紀婉青,這都是人為的重大失誤?
她話罷,已淚如雨下。
高煦凝神細聽罷,心下卻一沉。
這事兒他三年前就知道,彼時不可能特地告訴紀家姐妹;等二人大婚後,感情漸入佳境,他卻隻能按下不提。
高煦一直在查找此事真相,隻可惜當年失了良機,線索幾近於無,幾年下來進展並不大。
既然真相未明,若貿貿然告知妻子,除了讓她傷心哭泣,日夜焦灼,並無其他好處。
於是,他自然便沒有提及。
隻可惜她到底還是知道了。
“是的,青兒。”
如今她既然問起,高煦不會自覺為她好而隱瞞,他將所知告訴她,“援軍晚到兩日,你父親與一眾將士驍勇善戰,支撐了許久。”
他輕歎,“在城破人亡之時,才等來了援軍。”
這是一件很悲壯的事,敵眾我寡,連續奮戰兩天兩夜,已到了極限,終究是撐不住了。
這兩句低低的話語,如一記重錘,直擊紀婉青心臟。她失聲痛哭,腳下蹌踉,站立不穩,被眼疾手快的高煦及時展臂抱住。
她無法控製自己,嚎啕大哭,良久,揪住高煦衣襟,“是誰?這人是誰!”
誰貽誤戰機,害她父兄慘死,此仇山高海深,不共戴天。
紀婉青美眸閃過刻骨恨意,高煦看得分明,卻大喝一聲,“青兒,你聽孤說!”
他神情萬分嚴肅,緊緊盯住她的眸子,一字一句說:“負責馳援的將領名楚立嵩,與你父親一樣,是忠君愛國之士。”
“他頂天立地,一身赤膽,寧願以身殉國,也絕對不會做出刻意拖延增援,導致同袍戰死之事。”
這位楚立嵩,是東宮第一位軍方心腹,然而,他對高煦而言,卻不僅僅是心腹而已。
高煦自胎裡帶了些許病症,雖幼時因各種原因一直佯裝嚴重,但實際上,卻一直無法根除。
楚立嵩仔細詢問過他的情況後,教了他一套家傳心法口訣,說這心法不能飛簷走壁,卻能強身健體,配合藥浴,能根治此症。
楚家曾有一祖輩也有這症狀,後來有機緣得了隱士高人診治,傳下了這心法與方子,祖輩依言照做,後果然痊愈。
楚立嵩不但獻法讓太子徹底根治病症,且他還教導高煦兵法,解釋各種實戰關竅。
要知道,因昌平帝的隱晦心思,皇太子自幼的文治方麵的太傅很了得,但軍事上卻“不經意”被忽略了。
他於太子而言,是心腹,更是良師。
高煦很了解對方,楚立嵩是一位錚錚鐵骨的好漢子,為保家衛國計,拋頭顱,灑熱血,不在話下。
這麼一個人,怎麼可能刻意延誤增援?導致一城將士幾乎死傷殆儘呢?
良師心腹戰死後,不但沒有死後哀榮,反倒蒙冤受屈,背上千古罵名,受人唾罵。甚至連家人也無法在京城立足,隻能灰頭土臉離開京城,匆匆返回原籍去了。
三年來,雖很艱難,但高煦從未放棄查找真相,誓要還這位功在社稷的良將忠臣一個公道。
他並未因涉事的是自己的心腹,就有半點回避,隻很認真對妻子道:“青兒,這其中必有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