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立嵩帶著數萬兵馬前去增援,要想確保儘數攔下他,一般情況下,即便占據地利,也得有不少於這數目軍隊才行。
幾萬大軍帶甲出行,塵土飛揚,大周哨馬不可能一點不察。
而且那路徑雖處於戰火中,但若無特地打掃偽裝過,大戰過後沒幾天的戰場應能分辨出來的。
韃靼若要打掃戰場,那麼帶來的兵馬就必須更多了,這麼一來,就更不合理了。
此事缺失了最重要一環,事後其餘痕跡又被人仔細抹乾淨,回頭再想獲悉真相與證據,已難於登天。
高煦說得很有道理,紀婉青也不希望因為主觀意識,就粗暴判斷殺父殺兄的仇人。
她必須把真正的幕後指使者找出來,挫骨揚灰,以慰父兄在天之靈!
隻是她如今卻與高煦一樣,陷入了困局,空一腔恨意盈胸,卻不知該泄往何處。
“殿下,我們真能查明真相嗎?”
“能!”
高煦篤定,不論如何,他都必須查明此事,“這幾年來,已經尋到了些許線索。”
他沒有說清楚,顯然紀婉青並不能聽懂,她也不追問,隻苦苦回憶,思索自己有何處能助上一臂之力。
“殿下。”
紀婉青忽然想起一人,忙握緊高煦的手,仰首看他,“不若我去信問問東川侯府王家伯父?王伯父是父親袍澤,很是親近,或能知悉一二。”
她話裡這位東川侯,姓王名澤德,是紀宗慶同袍兼好友,兩家關係一貫不錯,當年差點就結了兒女親家。
沒錯,紀婉青三年前差點定親的對象,正是東川侯府世子王劼。兩小青梅竹馬,關係相當不錯。
紀宗慶去世後,王澤德是要堅持婚約的,他表示等紀氏姐妹出孝後,便繼續定下親事。隻可惜,王夫人不願意要個孤女兒媳婦,以死相逼,再加上紀皇後這麼一折騰,這親事才徹底黃了。
強扭的瓜不甜,婆母厭惡,硬嫁過去討不了好處,紀婉青也不執著。隻不過王夫人不咋地,這王澤德對紀家姐妹,卻還是很不錯的。
當初,紀宗慶夫妻前後腳去世,靈堂上舅舅爭取私產歸屬權時,唯一大力幫腔的,就隻有王澤德。後麵守孝三年,他也多次使嬤嬤婆子過來關照。
紀婉青是個很懂感恩的人,即使沒能嫁入王家,她對王澤德依舊很是感激。
“以前聽父親說,他與王伯父鄰近,常常並肩作戰,鬆堡之役應也在不遠。”
妻子神色隱帶希冀,仿若黑暗中見到了唯一一絲光明,突兀有了方向卻又害怕失望,高煦不忍,低聲詢問道:“東川侯王澤德?”
“沒錯,青兒,王澤德當時確實在鬆堡附近。”
這位東川侯,高煦還真特地關注過,因為正如紀婉青所言,他當時正是留守宣府的將領之一,非常接近鬆堡。
宣府是大周朝北邊最重要的的外圍據點,一旦被破,京城危矣。這裡重兵駐守,也是敵軍最重點攻擊的目標。
而鬆堡,則是宣府最重要的一個外圍據點,要攻擊宣府,必先分兵攻擊鬆堡,要不然,就很容易在攻城被鬆堡守軍從後突襲。
鬆堡這個咽喉重地,交給了驍勇善戰、經驗豐富的紀宗慶,而其餘好幾名將領,則共守宣府。
韃靼一貫作戰勇猛,那次傾全國之力突然犯邊,兵力空前浩大,壓得大周朝北邊防線喘不過氣來。鬆堡兵力較少,被困許久,已經求援多次,宣府咬牙分兵,馳援鬆堡。
這援兵正是楚立嵩帶領,而王澤德等人則繼續留守宣府。
這場大戰很慘烈,大周朝損失了不少將領,宣府這邊活下來的都有不同程度負傷,王澤德便是其中一個。他失去了右臂,傷好了後無法繼續征戰,隻得留在京城。
高煦既然要查探當年真相,少不得還存活的將領處下手,他曾經仔細調查過王澤德,並派人密切關注過了大半年。
因為楚立嵩之事,存活將領須仔細交代自己所知,高煦親自一一分析過,這王澤德所言合情合理,沒一絲疑慮。
至於後麵的調查跟蹤也一切正常,王澤德為人豪爽大度,頗有君子之風。關注大半年後,由於並無異處,而高煦人手急需調遣,便撤了回來。
王澤德能說的,大概早已在當年說完了,隻是看著紀婉青希冀的眼神,高煦也沒有否定,隻低聲應道:“好,那你便去信問上一問。”
紀婉青一刻也不能等,揚聲喚張德海取來紙筆,匆匆蘸了墨,奮筆疾書。
她的手是顫抖的,連寫了幾張紙都廢了,高煦握住她拿筆的纖手,“你莫慌,切記還有孤。”
他聲音沉穩,很堅定,一如他的立場,紀婉青眼眶一熱,一滴淚落在紙箋之上。
高煦抬手,給她拭去淚水,又親自換了一張紙,方鬆開她的手。
他的大掌很溫暖,立在身畔的高大身影堅定不移,日後不論如何,大約紀婉青都不會忘記他此刻的支撐。
她的手終於定了很多,凝神寫成了一封信。
紀婉青也沒讓高煦的人傳信,喚來了何嬤嬤,讓她立即使人傳出宮,交個紀榮,讓紀榮送到東平侯府,並親手交到王澤德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