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從出生到成年前, 有四個最重要的日子,全都集中在嬰孩時期。洗三, 滿月, 百日,周歲。
周歲以後,女子要一直等到及笄, 男子則是二十及冠, 才會再次廣邀賓客, 大肆慶賀。
洗三, 顧名思義,是新生兒出生後第三天舉行的。
由於孩子太小, 不能抱離太遠,而母親也正坐月子中, 因此洗三禮設在內宅,隻能有女眷參加。而男賓一律留在前院飲宴,並不觀禮。
安哥兒不但是皇長孫, 他還是東宮嫡長子,意義重大, 他的洗三禮,自然少不得遍邀朝廷高等級的內外命婦,前來清寧宮觀禮。
可惜由於洗三禮的特殊性, 高煦夫妻不能參加, 反倒是皇後是必須參加的, 後者是國.母, 想當然是現場身份最高者。
這教紀婉青如何能放心,雖說萬眾矚目之時,對方未必敢動什麼手腳,但不怕一萬隻怕萬一,兒子是自己的,她懸心是肯定的。
坤寧宮與東宮間隙誰都是知道,但這些都不能攤到明麵上的。彆的不說,單單皇後要抱抱孩子,何嬤嬤等人能拒絕嗎?
肯定不能的。
“殿下,你說如何是好?”紀婉青越想越煎熬,秀眉不禁蹙起。
“青兒莫要擔憂,洗三禮孤早就安排好了。”
高熙怎麼可能讓她操心這事,他早就做好應對準備了,隻是妻子生產後力竭,這兩日常常昏睡,才沒機會告知於她。
“孤今日一早麵見父皇時,便說了天氣嚴寒,為穩妥計,請父皇賜下禦醫,屆時候在洗三宴上。”
其實,這些托詞大家都明白,但昌平帝卻不會拒絕。畢竟,安哥兒隻是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小嬰兒,皇帝不會去為難自己的小孫子。
出於某種心理,昌平帝不會主動相護,但既然高煦開口了,他沒敷衍,當場很爽快地賜下兩名禦醫,屆時候在洗三宴現場,以備不時之需。
不要小看禦賜這兩個禦醫,意義很大的。
首先,就是皇帝口諭的震懾作用。昌平帝既然賜了禦醫,還一次賜倆,那意思其實很明白的,就是不希望有人在洗三禮上弄出幺蛾子。
這個有人,暗指哪個人,其實不難明白。
皇後母子能有今天,皇帝大力扶持占據首功,她隻要不是傻子,就不會悖逆皇帝的意思。
其次,不要少看禦醫的能耐。他們本事是足足的,雖深諳各種皇宮當差之道,和稀泥裝糊塗時時有,但責任一旦分派到個人頭上,你就會發現,他們能耐大著呢。
藥物之流的危害,基本可以排除了。
“青兒,孤還拜托了姑祖母,洗三禮上她會照應著。”
高煦話裡這位姑祖母,就是安樂大長公主。她輩分高,身份也足夠尊貴,最要緊還得皇帝敬重,即便是皇後,她也完全不畏懼的。
大長公主自太子幼時起,便很關照東宮,雙方關係曆來不錯,高煦一開口,她便立即應下了。
“既然如此,那就太好了。”
既有禦醫在場,還有大長公主照應,紀婉青一顆心便放下了九成,立即便大鬆了一口氣。
高煦輕撫她的發鬢,最後補充一句,“孤還命林陽領人,暗充小太監候著,以確保萬無一失。”
“你莫要操心這些事,如今你好好歇著,把身體養回來,才是首要差事。”
婦人產子損耗尤其大,月子裡調養非常要緊,這關係到日後身體健康,他可不允許妻子費心勞神。
高煦垂眸看她,愛護憐惜,“快歇了吧,天色不早了。”
“嗯。”
紀婉青應了一聲,她也困了,懸心的事一旦放下,闔目須臾,便陷入夢鄉。
高煦則下床看了看兒子,見安哥兒睡得正香,兩個乳母精神抖擻候著,這才放了心,又壓低聲音囑咐兩句。
乳母們何曾見過皇家有如此恩愛的夫妻?見太子殿下毫不忌諱入產房,擁著太子妃就睡,心下嘖嘖稱奇。
不過,這些都與她們不相乾,照顧好小主子才是正理,忙恭敬應下,不敢怠慢絲毫。
高煦回身上了床榻,替妻子掖了掖被角,也一並闔目休息。
*
清寧宮歡欣鼓舞,後殿氣氛安樂祥和,而坤寧宮則恰恰相反。
皇後自覺最近一年諸事不順,從柳姬那破事開始就走了黴運。麗妃容妃,這兩個搶奪宮權的賤蹄子還沒打壓下去,又出了韃靼可汗遺失信箋之事。
現在信箋還沒找到蹤影,這邊東宮太子妃居然一胎得男,順利誕下皇長孫。
“娘娘,我們王妃娘娘也坐穩了胎了,先前太醫不是也說了嗎?是個男孩呢。”
說話的是皇後乳母胡嬤嬤,一見主子不悅,忙低聲安慰著。
東宮有自己的心腹太醫,坤寧宮當然也有,這太醫姓馮。然而事實上,馮太醫當時並不是這麼說的。
因為有太子妃懷孕在前,皇後很心焦,魏王妃剛診出喜脈的時候,她便連聲詢問馮太醫是男是女。
當時胎兒月份太小了,太醫其實不大能確定,隻是主子問得急了,他也隻得硬擠出一句,“看脈象,更似男胎。”
不過,這話裡的不確定性,已被皇後直接忽略了,變成兒媳婦懷的是男胎。
至於太醫後麵診斷的是不是,就沒人知道了,因為他本人也不敢再吭聲。
“即便是個男胎,也不是皇長孫了。”
皇後聽了乳母的話,眉心稍鬆,不過心頭依舊憋悶得難受。
皇長孫是頭一份,後麵再誕下男胎,待遇就差很遠了,單單看如今昌平帝的態度,就可窺一斑。
皇帝曆來忌憚東宮,如今這孩子出生,進一步鞏固了皇太子位置,按照他往常的行事作風,應該極不喜歡這個孩子才是。
但昌平帝並沒有,他雖沒有主動出手護著這孩子,但太子出麵求賜禦醫,他還是很大方一次就給了倆。
要知道,這禦醫不僅僅是禦醫,他們大力表明了皇帝的態度。
這也是皇後之所以如此憋悶的原因,昌平帝此舉,直接告訴坤寧宮,不許在洗三禮上出手。
皇後對自己母子的靠山還是很清楚的,皇帝不許她動,她還真不敢亂動。萬一被認為是挑釁皇帝威嚴,結果誰也擔不起。
但要讓皇後就這樣放棄,她不甘心,洗三是最好的機會,小嬰兒沒有父母在場護著,錯過這次就不會再有下次。
“皇長孫?”
皇後恨恨拍案,“好一個皇長孫!”
她陰著臉,苦苦思索良久,忽地雙目一亮,計上心頭,“嬤嬤,你趕緊去找一盒子芍藥花香粉來。”
“娘娘,你是想……”
胡嬤嬤立即明白,遲疑半響,道:“隻是,我們並不能確定,那孩子是否如他祖母父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