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出爐翁婿二人意見達成一致後, 頭一件要辦的事, 就是處理魏王的屍身。
這件事是不能隱瞞不報的, 好在如今身處戰場,有一些靈活操作空間。
趁著魏王屍體還熱著, 英國公匆匆取來一柄自韃靼繳獲的彎刀,猛拔出匕首,立即用彎刀狠狠戳了幾次, 次次貫穿胸膛。
匕首輕而薄,刃麵比彎刀小多了,這麼凶猛刺了幾下,原來創麵再也不能分辨。
英國公殺敵無數,經驗豐富, 再加上魏王血液尚未凝固, 這般偽裝一番, 看著倒沒有破綻。
隨後, 英國公再使心腹悄悄接近韃靼軍營,低調挑釁一番,雙方在夜色中小範圍交戰大半個時辰。
隨後, 大周軍營就傳出, 魏王不幸被敵軍殺害的消息。
本來,英國公陳王還有些許擔憂的。雖然消息拖延了一段時間, 用以模糊魏王死亡時間, 偽裝也到位了, 但霍川張為勝等人, 可不是好糊弄的。
好在,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霍川等人正連夜商議作戰計劃,時間非常緊,匆匆過來看了眼,就回去了。
因身處戰場,裝殮立即進行,且出於某種心理,魏王棺槨享受了一把普通將領的待遇,先停在薊州。
這是因為,“悲痛”的二人決定,以大戰為重,待大勝之後,才將棺槨運返京城。
魏王親自上戰場,想必也希望親眼看見大敗韃靼的。且為了皇後不至於過度悲傷,又無人安慰,他戰死的消息也暫時掩下來了。
畢竟,魏王妃懷有身孕,且坐胎十分不穩,萬一傳信之事處理不妥當,這唯一的遺腹子是鐵定保不住的。
陳王作為魏王胞弟,絕不允許此事發生。
最後一個理由很上得了台麵,加上霍川得了主子的話,帶頭持默許態度,於是,就沒有人提出異議。
英國公陳王大鬆了一口氣。
然而,事情真的這般順利,無一外人知悉嗎?
答案當然不是。
事實上,高煦早已接到了信報,雖陳王營帳內之事不詳知,但事情脈絡,俱已理清理順。
“此事無需多理,讓陳王做主即可。”
大周韃靼幾次交鋒,這次休整的時間又相對較長,恐怕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戰已醞釀得差不多了。
大敵當前,高煦並沒有太多閒暇搭理這對兄弟,鉗製住對方,不讓這群人折騰出幺蛾子,擾亂戰局,這就可以了。
“另外,傳信霍川張為勝,多多留意穆懷善。”
相較起陳王英國公,他更警惕穆懷善,畢竟這人有勇有謀,還有親信兵馬,行事每每出人意表。
仔細囑咐一番後,再處理完大堆軍政要務,天已經黑透了,高煦擱下筆,揉了揉眉心,這才起身折返寢臥。
以往紀婉青母子未到時,基本他是在書房榻上歇息的,但如今無論再晚,他還是會回屋。
進了內室,紀婉青剛把兒子哄睡,高煦接過安哥兒,這小子已經兩個多月大了,越發白胖,睡得香甜,粉嫩嘴角不忘吐著奶泡泡。
他微笑,接過妻子遞過來的熱帕子,給兒子小心擦拭乾淨嘴角,親自送回次間。
夫妻洗漱過後,躺在床上睡下,他便將這個消息告知,“魏王死了,等到班師回朝之日,棺槨才會送返京城。”
“什麼?”
紀婉青是震驚的,雖她對導致父兄戰死的罪魁禍首們毫無好感,甚至恨不得對方償命,但她還是知道皇子們身份不同,參戰統帥們不會讓他們涉險的。
皇子想戰死,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怎麼好端端的,魏王就死了,他不是有嶽父英國公照看著嗎?
而且一個皇子,怎麼就沒有立即將棺槨送回,這是要掩下消息嗎?
“魏王乃陳王親手所殺,後陳王與英國公意見達成一致,魏王戰死的消息便傳出了。”
高煦薄唇微挑,揚起一抹諷刺的弧道,“大約,陳王回京後,就會納英國公府的姑娘進王府。”
當然,上述之事是建立在風平浪靜的情況下的。
他打算回京後,便揭露當年通敵一事,恐怕,陳王不能如願以償了。
紀婉青靜默,弟弟殺哥哥,是因為在不少人眼裡,所謂親緣關係,是遠遠比不上切身利益的。
魏王死了,秦采藍成了寡婦,若是剛開始時,她大約會為對方惋惜一番,畢竟皇家媳婦不好當,一旦男人沒了,這輩子守寡的下場的注定了,可沒半分懸念的。
可是經曆過種種不和諧後,紀婉青對這位昔日舊友隻餘厭惡,驚訝半響,便揭過去。
她更心疼自己的男人。
高煦這一個多月來勞碌非常,軍務朝務一把抓,大戰須時刻關注,天不亮就起,深夜才歸,即便年輕力盛,俊臉也難掩些許倦怠之意。
紀婉青纖手撫上他的眉心,又細細揉按著他額際兩邊,關切道:“夜深了,你快些歇罷。”
“下次,你不許等孤,自個兒早早歇下才是。”即便她不大聽話,他也得多說幾遍。
紀婉青這手藝,當年是專門學習了一下,給爹爹撒嬌用的,力道剛好合適,穴位也準,高煦頭部一陣舒坦,閉目享受妻子柔情。
“青兒。”
揉按了大概一盞茶時間,他唯恐妻子手酸,就把她的手握住了,並溫聲道:“這場大戰已持續了一個多月,我方與韃靼幾次激戰,已醞釀得差不多了。”
大概很快,就會爆發一次或者兩三次戰役,徹底決定勝敗。完事後,大軍就會班師回朝,他們一家也要回京了。
“這太好了。”
紀婉青一下子高興起來,這樣好啊,結束戰事,對大周對將士對百姓,都是大好事。
開戰一來,大周一直稍占上風的,高煦此刻雖有些疲倦,神態卻未見嚴肅慎重,顯然還是有把握的。
這樣再好不過。
她由衷喜悅,“我等著你們凱旋。”
“好!”
高煦微笑,不過說到這裡,他不免提前囑咐道:“青兒,過上兩日,孤將會親臨前線督戰,你與安兒,就留在薊州,孤很快就會回來。”
雖戰場距離薊州不遠,飛鴿傳書不過一個多時辰的事,但戰場之上瞬息萬變,來回三個時辰,說來也很久了。
後麵的戰役很關鍵,高煦已經決定,啟程親臨燕山腳,直接進駐大周營地。
紀婉青不笨,各種關竅她一聽就知。老實說,她是惦記的,還有一些擔心,但她聽罷以後,還是摟緊他,低聲應道:“好,我與安兒等著你。”
既然非去不可,那就讓他少些惦記,照顧好自己與兒子,才是最正確的事。
妻子一貫懂事明理,又時熨帖得人心尖發疼,高煦“嗯”了一聲,沒有多說,隻將人緊緊摟住。
“睡吧。”
“好。”
……
一夜無詞,隔了一天,高煦天未亮即起,告彆妻兒,清晨便出了薊州,直奔燕山腳而去。
皇太子親臨,能大大鼓舞全軍士氣,因此消息並未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