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秦采藍進了後宮以後,隨意喚了個灑掃太監領路,對方很利索就應了。
一行人快速接近冷宮。
轉過最後一個彎道前,小太監站住腳指明地方,退下前狀似不經意提醒一句,“稟王妃娘娘,這冷宮平時都上鎖,也是湊巧,太子妃娘娘今兒來了,才開啟的。”
下次再想來,就沒機會了。
小太監領的路也有意思,剛好不與清寧宮一行重疊,秦采藍側身眺望時,剛好看見紀婉青出了冷宮,登上轎輿折返。
她瞥一眼門環上的黃銅大鎖,稍等了等,等東宮一行拐過彎道,就直接出去。
後一步出來的冷宮嬤嬤們,正掩了門要鎖上,忽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心下一詫,一女子便冷冷道:“開門,我要進去。”
嬤嬤吃驚回頭,就見一素衣銀簪的宮裝女子站在身後,她臉色蒼白難掩憔悴,神情平靜,一雙眸子卻幽深似有暗流湧動,身後簇擁著幾個王府服飾打扮的嬤嬤丫鬟。
“魏王妃娘娘?”
能在皇宮長久混下來,就沒有笨人,嬤嬤們怔了怔,就反應過來了。
“開門,我要進去。”秦采藍重複了一遍。
嬤嬤們遲疑了,冷宮這地方,說難進也難進,說容易進也容易進,端看主子有無能量。
皇後都廢了,坤寧宮一黨通敵賣國,魏王陳王兩府沒落在即,老實說,她們不在意秦采藍。
她們顧忌的是,放魏王妃到這個地方的人。
後宮這地界,山頭林立,主子多如牛毛,有時候小鬼難纏。偏她們誰也不敢得罪,畢竟被打發來看守冷宮的宮婢,全部都是沒一點靠山的。
太子妃將是鐵板釘釘的皇後不假,可惜她們不是清寧宮的人,更不是太子妃心腹,怎可能時時被看顧?
不過,若是太子妃還在意庶人紀氏,嬤嬤們死活也得小心在意的。
但問題是,太子妃似乎見了庶人紀氏一麵便罷,沒有流露出再搭理的打算。
看來是讓庶人紀氏自生自滅了。
太子妃若是在意,嬤嬤們當然不肯放人進去,隻是若不在意,那……
將諸般因素權衡了一遍,妥帖程度最高的法子已盤算出來了,冷宮嬤嬤沉默半響,最終讓開身子,“娘娘請進,隻是這冷宮是特殊地方,閒人不能多進。”
為首嬤嬤麵帶為難,瞥一眼魏王妃身後的丫鬟嬤嬤。
秦采藍點了點頭,“行,我獨自進去即可,不過,你們也不許跟著。”
她臉色煞白,孱弱不堪,應該折騰不出太大幺蛾子。且今日情況特殊,冷宮其他人都關起來了,裡頭並沒有攻擊性的危險。
嬤嬤們同意了,也沒帶路,隨手指了個位置,讓她自己進去。
因為被特地打掃過,路不難找,秦采藍很快就到了地方。
她無聲無息接近,站在屋外,透過大敞的破門,垂眸望著裡麵那個一身狼狽的女人。
皇後披頭散發,仰躺在地隻餘胸口微微起伏,一身塵土臟兮兮的,衣襟破爛,兩頰青腫染血,冷宮嬤嬤手勁更大,她嘴角都被打破了。
數個時辰前,她高高在上的國母,現在不過就是個低等宮婢都能虐打的戴罪庶人。
“嗬,嗬嗬!”
秦采藍笑了,這一刻,她極為暢快,這個毀她一生,讓她碾落成泥的罪歸禍首,終於遭報應了。
不過,這並不夠!
“你,……”
皇後被笑聲驚動,她費力睜開沉重的眼皮子,來人逆著光線緩緩行來,她得眯了眯眼睛,才看了個清楚。
一看明白來者何人,她勃然大怒,“你這個無能婦人,居然還敢來?!”
魏王妃流了腹中胎兒,讓大兒子絕了嗣,那時正是皇後乍聞噩耗的當口,她恨得抓心撓肺,一連數日命嬤嬤出宮嚴厲嗬斥。
秦采藍至今仍虛弱至此,那幾天日日跪兩三個時辰聽訓功不可沒。
沒了兒子孫子的皇後傷心憤怒,連落下刻薄名聲也不顧,反之亦然,秦采藍早對這老虔婆心生怨恨。
婆媳二人積怨不淺,偏沒過多久,就爆發了這麼一樁事。
“嗬,嗬嗬嗬!”
秦采藍諷刺地笑著,“無能?那孩兒不生下來才好。”
“生下來就是個罪人,受人歧視,背負父親祖母作下的罪孽,注定一生鬱鬱不自由,活著比死了更難受,有什麼好的?”
“不如早早投生個好人家,擺脫這份苦痛。”
她說的話雖有誇張成分,但也不是沒有依據的,皇後的心窩子被狠戳一記,“你個賤婦,克夫克子,胡說八道!”
皇後筋疲力儘,不過依舊掙紮爬起,要撕扯對方,“本宮撕爛你的嘴!”
秦采藍來不是挨打的,她掃視了室內一圈,扯下搖搖欲墜的一根窗框木,兩手抓穩,先發製人,狠狠敲在皇後的腿彎上,“哼,說錯了,是你害兒害孫!”
她固然虛弱,但此行是強壓滿腔怨恨而來,讓她爆發極大力氣,一棍子正敲對了位置,輕微“哢嚓”一聲脆響後,皇後劇痛,立時慘叫倒地。
“還本宮?!”
“我讓你天天命人來訓斥我?!”
陳舊卻結實的窗框木一下接一下,重重打在皇後身上,秦采藍恨極,專撿對方的頭部上身砸,皇後蜷縮身體雙頭護著頭臉,依舊頭破血流。
見了鮮血,秦采藍更瘋狂了,她雙目赤紅,怒聲喝道:“你毀了我的一生,居然還敢讓我給你當兒媳婦?!”
“你說?你怎麼敢?啊!”
若她另外嫁個厚道人家,雖然惆悵,但不是不能活,現在紀皇後一黨倒了,魏王死了,孩子沒了,她娘家英國公涉足太深肯定跑不掉了。
秦采藍出身高門,千金貴女,要她日後當個罪人之妻,苟延殘喘幾十年,一輩子仰人鼻息,受人唾罵,那真不如立時死了還要暢快。
當然,在此之前,她必須拖上紀皇後,她不做點什麼,她覺得對不起自己。
往昔的痛恨,未來的絕望,彙聚成一股驚人的力量,秦采藍毆打皇後許久,才扔下窗框木。
她抬起手,從鬢間拔下一根銀簪子,按下機括,“咯”一聲輕響,偏粗的簪身落地,露出細長的刀刃,。
這是一把設計精妙的小匕,異常鋒利,乃秦采藍母親的陪嫁。她外祖家武將出身,將小匕放進女兒陪嫁中,算是防身之用。
這把特殊的匕首,秦母一輩子沒用上,如今女兒倒是覺得極為湊手。
“你這般狠毒,一殺就是二十萬軍民,我要把你的心剜出來,看看是紅是黑。”
秦采藍冷冷笑著,她未必對二十萬軍民感觸極深,她在意的是這次戰役毀了她一生,將她硬生生拖離幸福軌道,落入如今絕境。
娘家,夫家,什麼都沒了。
皇後遭逢大變,幾番掙紮爆發,早筋疲力儘,偏她早膳午膳都沒吃,遭遇一輪.暴打,連出氣都廢力。
但求生的本能,依舊讓她勉力移動身體,“你這個賤婦,你敢……”
“對,我敢!”
秦采藍恨聲打斷對方的話,“這點子痛苦,不及我之萬一。”
皇後目露懼色,可惜晚了,秦采藍冷笑著撲上去,揚起手,狠狠就是一簪子!
“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