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位封後餘韻未消, 很快就到了臘月。
年前有兩件大事,一是太上皇移駕西山行宮, 並長居養病。二則是今上膝下唯一子嗣,大皇子的周歲生辰。
禦醫已經稟報過多次了,若移居清靜處養病,將大大有利於太上皇的病情。
太上皇病情又反複了兩次,新帝連連下旨催促工部,加快西山行宮修繕。工部緊趕慢趕, 終於在十一月上旬將行宮修整妥當。
十一月中旬,太上皇移駕並長居。
進了臘月,安哥兒就足一歲了,哪怕這小子淘氣, 偶爾還捉弄親爹, 高煦依舊疼他入骨。
宮中舉行大宴,遍邀文武朝臣, 勳貴宗室, 大肆慶賀。
一歲的安哥兒已經會走了, 哪怕天兒冷他穿得厚, 走得不大穩當。他聰明伶俐,能聽懂很多話,會哄人會撒嬌,還會耍小脾氣。
大宴他很興奮, 午覺也沒睡, 鬨騰一天累得很, 宴散後,他就窩在父親懷裡睡了。
一家三口正返回坤寧宮,雖說太上皇長駐西山後,高煦已移居乾清宮,但這隻是表麵的,他日常起居依舊在妻兒身邊。
高煦撫了撫兒子的背,又給他扶了扶歪了些許的虎頭帽子,眸光極溫和,帶著疼惜。
攏了攏安哥兒身上的大毛披風,他才抬首道:“青兒,安兒已經一歲大,我們平日要斟酌些,不能太慣著他。”
這話,高煦其實是說給自己聽的,說疼愛兒子,他一點不比妻子少。
但安哥兒是嫡長子,帝位繼承人,教育必須妥善而慎重,不能怠慢半分,過分寵溺不但害了他,還害了祖宗傳下的江山。
高煦認為,過了一歲,他該嚴厲時就不能寬和了,嚴父慈父的角色他都需要扮演,不能落下哪一個。
另外,冊封皇太子的大典已經準備妥當,如今天冷,待春暖花開就舉行。
高煦打算要兩個男孩兒的,畢竟皇子隻有一個不妥當。他不急,等妻子好好調養兩年再說,生產太頻繁,於母體不利。
不過既然有兩個兒子,自幼教育,家庭熏陶,致使兄友弟恭是一回事。另一邊,該做的準備,也得早早做起來了。
在二兒子出生前,將名分定下來會更好。
所以高煦打算,安哥兒滿周歲後,就冊封皇太子。
夫君的打算,紀婉青很清楚,夫妻倆也商量過好幾遍,她知道他的心情,隻柔聲應道:“好,我知道的,定不會太慣著他。”
“你也不能太拘著他,他還小,正是該好生玩耍的年紀。”
緊了怕緊,鬆了怕鬆,天下父母都是一般心思,高煦想了想,又給補充了一句。
紀婉青好笑,不過她還是柔聲應了。
她的纖手搭在他的大掌上,他反手一握,將妻子也展臂抱進懷裡。
紀婉青蹭了蹭,微笑閉上美眸。
紛紛揚揚的白雪又下來了,長夜雖冷,但他身邊總是暖意融融的。
*
大雪紛飛中,臘月過了,正月來臨。
皇帝改元建安,同月十九,冊立中宮皇後紀氏所出皇長子高璟為皇太子,並再次大赦天下。
江山後繼有人,滿朝歡欣鼓舞。
由衷歡喜的人很多,但藏些小心思的人也不少。
過了兩天,封太子餘韻未消,有朝臣就當朝啟奏,說皇帝應下旨廣選秀女,冊為妃嬪,以充盈後宮。
這人慷概陳詞,唾沫橫飛,中心思想就一個,皇帝您老人家後宮就一個婆娘,太少了該添人。
高煦早有心理準備,隻淡淡表示,此乃朕之家事,與諸卿無關,你們身為人臣,就該好生專注朝務,輔助帝皇,以安天下。
大家一聽就明白了,皇帝這是不樂意被人操心後宮。
高煦表麵溫和,實際強勢,手段雷霆不容質詢,登基數月,即使從前非他心腹者,也了解他的處事風格。
絕大部分有小心思者,聞言雖暗暗驚詫,但也立即識時務打消了念頭。
不識趣的還有嗎?
當然有的,滿腹私心,還給自己套上大義名頭,甚至某一人情急,言語間還隱隱涉及了坤寧宮。
高煦勃然大怒,當場罷了此人官職,並令永不起複。
雷霆手段,讓餘者噤若寒蟬。
自此以後,這個話題再無人提起。
*
二月,冬雪早消融無蹤,春風拂麵,牆角枝頭煥發新綠。
午後,宮門開啟,一輛籃蓬大馬車低調駛出。
“安兒,我們今兒去舅舅家,你高興不高興?”
大馬車表麵尋常,實則內有乾坤,舒適寬敞,軟塌炕幾一應俱全,高煦領著妻兒微服出宮。
今天是紀婉青父親的生忌,她回娘家,同時也打算祭奠父母一番。
很早之前,她就想告訴父母親自己過得極好,得遇良人,誕育了可愛孩兒,讓他們不要擔心。
隻是時機一直不大合適。
高煦知悉妻子心思,也一直放在心上,安哥兒還小,冬天不適宜出門,等寒冬過了,春暖花開,他就主動提出此事。
恰逢了紀宗慶生忌。
紀婉青情緒難免有些低落,不過她不希望夫君擔心,轉移注意力打起精神,摟著兒子笑道:“安兒還記得舅舅嗎?你小的時候,舅舅抱過你呢。”
安哥兒肯定不記得的。
一歲多的孩子,正是最討人歡喜的時候,他聽得懂,歪著小腦袋想了想,沒想起來,又仰頭看看父親。
高煦盤腿坐在軟塌上,安哥兒也盤著小腿坐在他懷裡,兒子瞪得圓溜溜的黝黑眸子,小嘴兒微微張著,一臉懵懂,他微笑不禁加深。
父子臉一個仰臉一個低頭,大眼瞪小眼一眨不眨,紀婉青不禁笑了出聲。
摸了摸兒子小腦瓜子,“安兒不記得了,等會娘就告訴你。”
“嗯!”
小孩子無憂無慮,安哥兒立即將疑惑拋在腦後,樂顛顛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