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姐兒快快樂樂出門玩耍,小表哥小心謹慎,頗有幾分非暴力不合作,一兩次過後,她乾脆跟張修遠混一塊了。
反正張家哥哥相當護著她。
兩小無猜嫌,光陰荏苒,本來並無旁般心思的男孩女孩,竟真生出不一樣的情愫來。
每次相聚,成了張修遠最期盼的事,他不知道怎麼相形容,隻知道每回想起她,甘甜如蜜,不知名的情感滂湃而洶湧。
他想著,鄭家雖非侯爵,但門戶也不低,正好門當戶對,等再過一兩年,就讓母親去提親。
張家沒有女兒,張修遠當然不懂世家相看女婿的流程,直到有一回,母親出門赴宴,是娘家一個遠房侄女出門子了,回來與二嫂閒聊,才說侄女十三歲就看好這戶人家了。
張修遠一怔,忙追問。
張夫人莫名,不過還是解釋清楚了,女孩子不同男孩,京城這邊,世家貴女基本是十三四歲就看定人家,及笄再過六禮出門的。
“尋摸兩三年,十三四歲兩家暗暗說定,萬一出了岔子,也能及時再另物色人選,不過男孩倒時不急的,緩兩三年也無妨。”
小兒子才十五,所以張夫人還不忙,她瞥了對方一眼,奇道:“阿遠你問這個乾什麼?”
張修遠已大驚失色,珺姐兒剛滿十三,她家裡會給相看人家了嗎?
這念頭一起,心肝肺就擰巴著疼,他覺得呼吸也不順暢了,“噗通”一聲,跪在母親跟前。
“阿遠,你這是乾什麼?”張夫人同樣大驚,她小兒子向來省心,這是出啥大事了?
“母親,我先出去看看。”
屋裡人不少,張修遠沒吭聲,二嫂倒是看出端倪了,莫不是小叔子有了愛慕姑娘。
她笑吟吟站起,打發了屋裡侍立的丫鬟婆子,自個兒最後出去,還親自掩了門。
張夫人也窺出一二了,鬆了口氣把兒子拉起坐在身邊,笑著問道:“阿遠,你可是有了心儀姑娘。”
小兒子開竅了,母親欣慰,張家重品行輕門第,隻要不是德行有硬傷,她都打算答應。
張修遠臉皮漲紅,但事情很重要,他還是支支吾吾說清楚了,說想娶鄭家姑娘為妻。
鄭家家世人品都不錯,張夫人一口答應。
末了,張修遠不忘催促,說她十三了,暗示母親要抓緊。
張夫人何曾見過兒子這幅模樣,忍著笑應了。
這事兒商定,母子各自歡喜,張夫人趕緊修書一封告訴夫君,然後打算明日一早到鄭家登門拜訪。
孩子們年紀不大,打聽到鄭夫人未有看好人家後,張夫人就打算多登門幾次,迂回一番再提親事了,也免了太過突兀。
可惜,事情並不順利。
張夫人才登門一次,次日,張二哥匆匆回家,就一臉凝重進了母親院子。
“你說什麼,陛下召你入宮,是想讓阿遠尚主?!”
張夫人大驚失色,連滾燙茶水濺到自己腿上,她也不察覺,張二哥忙上前,用袖子給母親擦拭茶漬。
他也顧不上詢問母親可有燙傷,趕緊點頭應了,“陛下沒有明說,但意思就是這樣的。”
珺姐兒與張修遠兩小無猜四年,高煦夫妻清楚得很,要說嶽父護女心態他肯定有,但妻子說得對,女兒長大終歸要嫁人的,她孤身一個他才不會答應。
紀婉青是慢慢勸說的,水磨工夫下去,高煦也仔細查探過張修遠,這小子確實很不錯的,兩小有感情基礎,日後肯定會比相敬如賓好太多了。
他捏著鼻子認了,哪怕他認為女兒遠不到出嫁的年紀。
這場烏龍高煦是清楚的,考慮一番,他還是覺得先給張家打個底子更好,以免出幺蛾子。
於是,他將張二哥召進宮,暗示了尚主一事。
皇帝膝下隻有一女,這就是平寧公主,愛若珍寶,且本朝駙馬尚主後,完全不影響仕途。這種情況下,照理說陛下看中張修遠,張家人該欣喜若狂的。
偏偏問題出現了,張修遠才表示過,自己有了心上人,希望母親做主提親。
張家很不錯,尚主後的更上一層樓固然讓人欣喜,但兒子心意卻更重要。
張夫人一聽二兒子肯定,一顆心沉甸甸往下墜,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張二哥也一臉沉重,半響長歎一口氣,這於張家是恩典,若弟弟沒有心上人,就是大好事,隻可惜……
皇恩浩蕩,但也不容拒絕啊。
張二哥宦場打滾多年,雖難受,但也迅速做出正確決定。
“母親,我跟弟弟說。”
張夫人還是說什麼,隻能默認了。
*
“不可能,二哥你騙我!!”
晴天霹靂,張修遠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他無法接受,抹了一把悄然落下的淚,跨馬衝出家門,張家人追也追不上。
他漫無目的疾奔許久,最終調轉馬頭,往靖國公府而去。
他們幾個約了下午見麵,其中包括珺姐兒,現在才響午剛過,但他等不及了。
他已經想清楚了,當今英明,又與皇後娘娘情深,即便不能理解他,也不會怪罪張家的。
“珺兒,我求陛下成全此事。”
張修遠很幸運,珺姐兒提前來了,他一進門就能見到人,他立即拉著她避到一邊說話。
珺姐兒疑惑,抬手止住三表哥與家人,跟了過去。
張修遠情緒激烈起伏,已有些語無倫次,“珺兒,陛下寵愛公主,必然不會將她嫁予心有所屬的男子。”
公主年紀不大,操作時間有,其實他可以用自汙來擺脫困境的,但自幼接受的忠君愛國理念,讓他舍棄了這個法子。
陛下英明,縱有不悅,也不會不分青紅皂白降罪的。
這事兒完全沒有宣揚,皇家臉麵也不會受損,來得及。
張修遠已經打算好了,他一個人求見陛下,絕不透露珺姐兒,成了固然好;若不成,陛下不會降罪張家,珺姐兒也能無恙。
“張哥哥,究竟是什麼事?”
他的大掌抓得她手生疼,珺姐兒沒有理會,不過並不知道這件事,她聽了什麼公主下降、求見陛下的,完全不明白。
不過張修遠紅了眼睛,眸泛水光,她看著焦急得很。
“珺兒,今天二哥被陛下召見,說是……”
張修遠深呼吸幾下,將事情簡單說了一遍,最後,他低低地道: “我本來求了母親,要到鄭家提親的。”
他抹了一把眼睛,聲音沙啞卻很堅定,“珺兒,你先回家,我想求見陛下。
“萬一……”事有不成。
他囑咐道:“你切記莫要過問。”好在鄭夫人是皇後胞妹,珺兒會無事的,隻是不出頭更保險些。
“張哥哥!”
有什麼能比這告白更能震撼人心,珺姐兒兩頰泛粉,眼眸亮晶晶,她羞澀,但更怕張修遠煎熬。
“你聽我說。”
“我從來沒說過我姓鄭。”你猜測,我卻不好澄清。
張修遠錯愕低頭,定定看著。
他看見他的心上人眼眸晶亮,含嗔帶喜,櫻唇一張一翕,“我姓高。”
高,是大周國姓。
而她,是紀振軒表妹。
張修遠腦子“轟”一聲響,失聲驚呼: “珺兒你……”
他不笨,相反他很聰敏,蒙蔽他的固有印象被一下子掀翻,一個念頭呼之欲出,他大驚一瞬過後,是狂喜。
他的心上人微微笑著,仍帶著嬰兒肥的臉頰各有一個淺淺梨渦,她反握他的手。
“我正是父皇唯一的女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