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也, 你覺得這些人是怎麼樣的存在?”
那是某個月黑風高的天氣,彼時龍頭抗爭剛結束沒多久,中原中也又痛失六位同伴,就算開啟了汙濁也沒能徹底殺死對方, 反而讓對方抓住機會逃跑了。
這個赭發少年的心情算不上明朗,甚至可以說是十分糟糕。因此在聽到搭檔的這種狀似隨意的問話後,他就直接沒好氣地回答:“啊?問我也沒用吧,我又沒來得及看到他們的模樣……切, 居然會妨礙我的行動, 要不是他們, 我早就能殺死澀澤那混蛋了。”
這個“他們”指的是在龍頭抗爭的最終決戰時,危急時刻突然現身並帶走了澀澤龍彥的那群高大的鬥篷人。
中原中也因為開啟了汙濁的最終形態, 大腦裡充斥著想要毀滅一切的念頭,身體卻瀕臨崩潰邊緣。在看到澀澤龍彥即將消失在那時空裂縫中的時候, 他不假思索, 就抬起手形成了一個黑紅的量子球體,直直想要在那時空裂縫關閉前衝進去。
他一定要殺了澀澤龍彥,來為那死不瞑目的同伴們報仇。
但是沒等中原中也付諸行動,他的搭檔卻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 強行解除了他的汙濁狀態。
從汙濁形態恢複正常的時候, 逐漸有了神智的中原中也第一反應就是死死揪著太宰治的衣領,目眥欲裂:“你這混賬為什麼要解除我的汙濁!明明差一點……差一點我就能殺死他了啊!!”
“會死的。”
太宰治平靜地直視著中原中也。
“會死的啊, 中也。”
他沒有開玩笑, 這一點中原中也心裡十分清楚。如果太宰治沒有及時解除他的汙濁狀態, 隻怕他還沒來得及碰到那個時空裂縫,身體就會先一步崩潰。
可是……即便如此,他仍然還是有濃重的不甘。
沒能為同伴報仇的憤恨,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惱怒,多種負麵情緒交織在心底裡,在那一刻突然都爆發了出來。
中原中也突然捂著嘴巴重重地咳出了血,使用汙濁對他的身體負擔實在是太大了,他直到現在都仍然還能勉強站立著可以說是個奇跡。
在身體無力地倒下的時候,太宰治抬手接住了他,動作可以說十分溫柔。
原來、那家夥還會有好心的時刻啊。
頭腦幾乎要炸開,眼前是一片五彩炫目的光,中原中也不得不閉上了眼睛,強忍著如針紮般的疼痛蔓延至全身。他向來不是會輕易喊痛的人,身為港口黑手黨的人,每天都要麵對危險的局勢,受傷已是家常便飯。
“為什麼……啊……”中原中也不自覺喃喃了出聲,聲線顫抖,帶有無儘的悔恨。
我為什麼太弱了。
我要是能再強一點的話,是不是就能更快地殺死澀澤龍彥了,讓他沒有機會撐到被那群鬥篷人救走的時刻。要是再更強一點的話……是不是……那六個同伴也就不用死了……
“不是你的錯,中也。”
太宰治溫聲道。他順勢就地坐了下來,讓渾身毫無力氣的中原中也枕在自己的膝蓋上。在救兵到來前,中原中也需要充足的休息。
“休息吧。”
已經不再會有敵人了,澀澤龍彥敗退且短時間內肯定不會再卷土重來,剩下的不過都隻是臭魚爛蝦而已,根本用不著他們出手,其他手下們也能解決。
他們的傷亡實在是太慘重了。
過了一會兒後,中原中也的呼吸逐漸平緩。確認搭檔已經徹底失去了意識後,太宰治注視著這個小小的矮個子的發旋,最後才輕輕地歎了口氣。
“明明不是人類,卻擁有人類的情感嗎……真是有趣啊。”
再然後他就想起了方才在中原中也眼皮底子下救走澀澤龍彥的那群鬥篷人,並思考起了他們的存在。那似乎可以瞬間移動的時空裂縫能力……之前呈交上來的任何報告裡並沒有提到這一點,顯然,他們是遊離在龍頭抗爭之外的存在。
時空裂縫關閉前,太宰治隱約看到了那群鬥篷人的肩頭上……似乎還站著一個小嬰兒模樣的孩童。
那個小嬰兒也與他們一樣,都是身披鬥篷、戴著高禮帽渾身纏滿繃帶的模樣,不同的是胸前掛了一顆透明的奶嘴。顯然,這絕對不是個普通的小嬰兒。
澀澤龍彥應當是與他們做了什麼交易,才會讓他們在關鍵時刻出手救走自己。
但是……有著這樣的能力,居然卻隻是旁觀著戰爭的爆發而從來不插手嗎?
戰爭雖然帶來的傷亡十分慘重,可其潛在的利益卻是不容忽視的。港口黑手黨雖然這次元氣大傷,但經過自此戰役卻是更加穩固了自身在橫濱的地位,觸角四麵八方蔓延至關東地區,整個橫濱的港口貿易線將會屬於港口黑手黨。更會有無數大大小小的家族會至此認清港口黑手黨的真正實力,並帶來大量的投名狀想要尋求庇護。
隻怕森鷗外此刻正一邊看著文件一邊偷笑呢,太宰治幾乎都可以想象出那蘿莉控大叔露出狐狸尾巴的得意模樣了。
不管怎麼說……實際上,龍頭抗爭給港口黑手黨的利處是遠遠大於弊處的。
要不然過去裡怎麼會有無數借機大發戰爭財的無良資本家呢?
至於中原中也犧牲的那六個同伴……很殘酷的現實,他們隻不過是森鷗外隨手就拋棄掉的廢棋罷了。
若不是恰逢太宰治將計就計被敵人抓走,中原中也破解了他留下的訊息前來救他,他們根本就沒機會找到澀澤龍彥。
雖然這次還是沒能殺死澀澤龍彥……嘛,反正結果也不算壞就是了。
龍頭抗爭的收尾工作都是由那些負責打雜的底層人員們來負責的,太宰治見到他的朋友織田作之助的時候,這個紅發男人正在與其他底層人員們一起搬運屍體,清理千瘡百孔的街道。
“嗨~好久不見了,織田作。說起來那個女孩子呢?”
之前戰爭如火如荼的時候,織田作之助就冒著被流彈打中的風險從火並現場救下了一個幸存的小女孩,她的父母早已死去,而她就在父母的屍體旁邊哇哇大哭。
太宰治當時還在無線電裡勸阻過織田作之助放棄這個小女孩。他並非是鐵石心腸的無情之人,隻是在戰爭裡,最沒用的就是老人與幼童,他們也是死的最快的人。
織田作之助的異能力很有用,又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若為了救一個小女孩而搭上了自己的性命,那簡直是得不償失。
然而織田作之助沒有聽他的話……不過這也是當然的,畢竟他常去的那家咖喱店二樓已經收養了他撿回來的四個失去父母的孤兒,再多一個小女孩也不成問題。
“你說咲樂嗎?她現在寄居在咖喱店老板那裡。”
織田作之助剛把屍體放在擔架上,長舒了口氣,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隨後看向了朝自己走過來的黑發少年。
經過這次的龍頭抗爭,因為屢次建立赫赫戰功,太宰治已經成功被提撥為乾部候選,以他的頭腦與能力,隻怕再過不久,很快就會榮升為五大乾部之一。
而他卻一直在勤勤懇懇地在港黑底層裡做著打雜的活兒。並不是沒有能力晉升上去,隻是他不願再做殺人的工作。在港口黑手黨裡,每一次晉升之路沒有手上不沾血腥的。
“咖喱店老板啊……他還真是熱心呢。”
咖喱店老板是個熱心腸的人,他以便宜的租金價格將整個二樓出租給了織田作之助,讓他得以有個地方可以照顧五個小孩子。
不過光憑那每個月微薄的工資,真的能足夠養活一個大人和五個小孩嗎?
港口黑手黨的貧富差距實際上也十分懸殊,所有底層人員一年的工資加起來恐怕都還沒有任何一名五大乾部一個月的工資多。太宰治作為五大乾部的候補,工資卡上的數字自然也能達到一個驚人的數目。
隻是太宰治揮霍無度,每日買螃蟹與泡妞並殉情的花費常常讓他入不敷出,更彆說存下超過五位數的存款,以至於隻能死皮賴臉地蹭搭檔中原中也的信用卡。
中原中也簡直就是港口黑手黨的勞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隻休年假,其餘時間都在勤勤懇懇地加班,卡裡的數字早就變得毫無意義起來。
既然如此,他作為好心的搭檔自然也是要為中原中也分憂的嘛,錢多到花不完,就讓他來幫忙花嘛。
懷著這樣的心理,太宰治刷中原中也的信用卡毫不手軟且毫無愧疚心。
“等這次收尾工作結束以後,一起去吃咖喱飯吧。”織田作之助說,“正好也可以讓你見見我收養的那五個孩子。”
“誒——你說那辣得要死的咖喱飯?才不要啦。”
織田作之助一本正經地批評:“不辣的咖喱是沒有任何靈魂的,太宰。”
一點辣都完全不能接受的太宰治表示,他一點都不讚同織田作的理論。
不過最後還是答應了這樣的邀請。
咖喱店的老板顯然已經認識了太宰治,也記得太宰治那完全吃不得辣的秉性,因此在製作咖喱飯的時候,完全就是兩個極端。
一個免辣的咖喱飯,一個超級無敵變態地獄魔鬼辣的咖喱飯。
“你好可怕……”看著吃下那份特製變態辣咖喱飯而麵不改色的織田作之助,太宰治心有餘悸地吐槽。
光是聞著味兒他就想要不停打噴嚏了。
吃完後,老板也不在場,於是織田作之助就拿紙巾擦了擦嘴,開始談起了正事。
“這裡沒有彆的人,你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太宰?”
“呀,真敏銳啊,織田作。這麼快就發覺了我另有目的嗎?”
“隻是直覺罷了。”
“好吧。實際上呢,前段時間我和中也不是與澀澤龍彥對上了嗎?中也這隻小蛞蝓一看見澀澤就激動得直接開汙濁了,害得我給他善後費了不少功夫……”
“澀澤龍彥?”織田作之助發出了這聲疑問。
“啊,你姑且就當他是龍頭抗爭的主謀、幕後BOSS一樣的存在吧。”太宰治露出的左眼閃爍著blingbling的光芒,“就像所謂的rpg遊戲,故事裡總要有個反派BOSS對吧,比如像一直站在港黑大樓裡指揮我們這些嘍囉去打怪的森先生一樣!”
“好吧,我大致明白了……那麼這個澀澤有什麼問題嗎?”織田作之助掩麵,無奈地歎了口氣。
這麼黑自家首領真的好嗎,太宰?
“中也的汙濁終極形態……你應該也有所耳聞的。那是一種以透支自身為代價,將全身的力量激發到極致的終極招式。我和中也會被稱之為‘雙黑’,有很大的原因也是拜中也的汙濁所賜……沒有人能在對上中也的汙濁後還能活下來的,原本沒有人。”
織田作之助逐漸意識到太宰治話裡有話:“你的意思是說……澀澤在麵對中原的汙濁後還是活下來了?”
“對。”太宰治雙手十指交叉,鳶色眼眸暗下去了幾分,“有一群人憑空出現把他救走了……根據我的觀察,他們身形很高,至少有一米八以上。服裝為統一的黑鬥篷、高禮帽,他們露出來的皮膚部分都用繃帶纏裹上了,根本看不清他們的容貌……”
“你這家夥似乎也沒資格這麼評價吧,太宰?”織田作說著,瞟了一眼太宰治胳膊上的繃帶。
“那不一樣啦!他們這副裝扮就像是沉睡在古埃及金字塔裡的那種木乃伊,我怎麼可能那麼沒品位!”太宰治嘟嘟嚷嚷地反駁道,“而且他們的能力也很奇怪……是類似於撕裂空間的能力,他們似乎可以隨時隨地穿梭空間,我猜測應該是瞬間移動一類的吧。他們就是用那種能力救走了澀澤,讓中也的汙濁變成了打空氣一樣,真是沒勁。”
“有這麼厲害的能力嗎?我以前從來沒聽說過啊。”織田作之助奇道。
瞬間移動,如果是異能力之類的話,那確實是很實用的能力……甚至可以說,如果沒有任何限製,發動後不論距離長遠都能輕易到達、甚至還可以帶其他人一起的話,那麼這個能力將會是比他的異能力「□□無縫」還要bug的存在。
「□□無縫」雖然從描述上來看十分牛逼,可實際上局限性十分大。且不說它是個被動能力,隻能預知到五秒內的未來,還必須是自己在生命攸關的情況下才能發揮作用,擱在日常生活裡就像個雞肋一樣。
“我總感覺,這樣的瞬間移動並不是異能力。哪怕我及時衝過去觸碰他們,也不能阻止他們離開。”
“是這樣嗎……”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在他們之中看到了有個小嬰兒一樣的存在,他的胸前掛著一枚透明的奶嘴。”
“小嬰兒?”
“對,小嬰兒。你知道Arcobaleno嗎?”
“Arcobaleno……‘彩虹之子’嗎?”
織田作之助雖然已經不乾殺人的勾當很多年了,但他實際上還是在為港口黑手黨打工,因此也對於黑手黨界的一些專有名詞有所耳聞。
Arcobaleno,在意大利語中是彩虹的意思,在黑手黨界裡代表的也是七名最強的嬰兒。其標誌就是胸前的奶嘴,他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包括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奶嘴。由於是因為受到詛咒才會維持著嬰兒的形態,因此彩虹之子又被稱之為“被詛咒的嬰兒”。
“一般來說,彩虹之子隻有七名,奶嘴又分為大空、晴、雨、嵐、雷、霧和雲七種屬性。可是我之前看到的那個小嬰兒,他的胸前奶嘴是透明的模樣,顯然是不屬於上述任何一種屬性的。難道說……其實在這七種屬性之外,還存在著我們不知道的其他屬性的彩虹之子嗎?”
“……”
“我感覺,那群奇怪的鬥篷人身份肯定不簡單,我可能要像漫畫裡的主角一樣,即將摸到世界的真相了。”太宰治的神情十分興奮,“會不會接下來就會有人因為我知道得太多而暗殺了我啊?但願他們的技巧高超到能讓人毫無痛苦地死去……哇啊,那簡直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夢想!”
“彆胡說,太宰。”織田作之助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眉心,他思索了一番,最後問,“為什麼不去問森首領呢?”
“啊?”
“森鷗外作為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自然知道的會比一般人要多吧?”織田作之助有理有據地解釋道。
“你以為我沒問過嗎?”太宰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那個老狐狸真的是比誰都精,一聽到我在打聽這個就立馬用模棱兩可的話語來搪塞我……超過分的對吧,我明明每天都在嘔心瀝血給港黑帶來了無數巨額利益,他卻連關於那條情報都不肯告訴我……”
“啊……大概是覺得你還太小了,不合適知道那些高深的事情吧?”
“……我明明都十六歲了耶!”
“十六歲也是未成年啊。”
“織田作你真是越來越像個老父親一樣了……”
聽著太宰治的吐槽,織田作之助忍不住笑了幾聲。
其實會有老父親心態也不能全怪他,畢竟他底下還有五個孩子要養,如何教育孩子也成了他最頭痛的問題。
最大的孩子馬上就要到上小學的年齡了,織田作之助每天除了在港黑底層裡打雜外就是在住址附近到處尋找正在招生的小學學校。他和小學校長在辦公室裡促膝長談了兩個小時,最後終於讓校長同意了破例接收這個孩子入學。
阪口安吾曾問過織田作之助為什麼不找一個女朋友,有個伴一起壓力也不會太大。
其實織田作之助之前也不是沒有相親過,隻是當女方聽到他有好幾個拖油瓶後無一不都是表示“你是個好人但我們可能不合適”最後告吹,久而久之織田作之助就覺得一直單著也挺不錯的,他一個人的薪水也能勉強養活這幾個孩子,也不用平白拖累女方。
“這還遠遠不夠吧?以你的能力,明明是可以在港黑混上不錯的高層職位的,薪資水平也會大幅上漲……”太宰治托腮,懶散地問道。
“有些原則,打破了就是沒有了。”織田作之助語氣十分平靜,蘊含著不會輕易被改變的認真,“我要是因此而殺人,就再也沒有抬起筆杆子的資格了,那會玷汙。”
“你總是會在一些奇怪的方麵比較堅持原則呢。”太宰治伸了個懶腰,“不過,包容你那些奇奇怪怪的原則,也是我作為朋友的義務啦!”
咖喱店門口的風鈴再次響起,發出一陣動聽的叮咚聲——這是有人推門進來的標誌。
“我就知道你果然會在這裡……太宰。”
中原中也環視著咖喱店四周的環境,還算乾淨,可以看出老板每天都有在用心地打掃店麵。
聽到動靜的老板從後廚探出頭來:“是新客人啊,需要點咖喱飯嗎?”
“不了,我隻是接個人而已,不用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