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說明的是, 問大道這個是挺犯忌諱的。
——混沌魔神們都有共識,和大道聯係用的都是隻有“可以,不可以, 沒想好”三種結果的茭杯, 至於那明顯更加高檔, 能搞出幾十種卦象的其他算卦的辦法……經常發生的就是怎麼卜卦都卜不出個結果, 卜急了就一道天火下來, 你的卜卦工具甭管材料多高端,直接原地化為飛灰。
鴻鈞還是混沌魔神的時候和其他魔神們交流過, 這個操作美其名曰天機不可泄露, 可以卜出許多種結果的算卦方式能泄露能解讀的東西太多, 所以大道拒絕回答那些用稀奇古怪的算卦方式問它的所有問題。
比如扶乩, 其實也是大道不提倡的。
而如今,道祖就是在硬著頭皮,非要問大道給一個結果不可。
這無疑讓大道有些惱火。
於是紫霄宮之外, 風起雲湧,電閃雷鳴。
正殿之內, 那根留給大道寫字的筆懸停在空中,看那架勢大道根本不想寫點什麼。
“弟子是道祖。”鴻鈞再次強調道, “護持此間生靈是您交給弟子的任務,您不給個理由, 弟子實在難以心服,便是闖宮也是要出去的。”
道祖連帶女媧娘娘在那空白牌位前跪了好久。
大概是感受到了道祖的決心,也因為“保護此地生靈”確實是大道給鴻鈞下過的命令, 好半天,那懸停在空中的筆才慢騰騰劃拉了幾個字:“巫族若可救”。
接著,一陣風吹平了火盆中的灰,那支筆接著寫:“自然當救”。
再吹平,再寫:“奈何自蹈死路”。
最後吹平,最後寫:“救之何用”。
道祖沉默。
……確實,現在去巫族打殺了共工,最多再加上一個帝江,倒是救巫族於水火了。
就他們那共工和帝江一說,帝江就打算把屠戮人族擴大化的架勢,可見巫族大體的人生觀都是弱肉強食而不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屠戮人族這個操作在巫族內……除了後土,是不可能有其他什麼阻礙的。
這麼一來,該死的就是整個巫族,畢竟是他們整個族群都不拿生命當回事,絕不是帝江和共工單個的問題。
而現在你殺了帝江和共工,就等於是給了他們特彆明確的天道的意思,告訴了他們“東風快遞,以德服人,送貨上門,無需簽收,再不聽話,直接核平”,等於攔住了他們接著作死,也就等於救下了整個本該把自己作死的巫族。
女媧也看到了扶乩的結果,猶豫了一下,小聲問:“小妖鬥膽,即便巫族該死,卻不知……人族何辜?”
那支筆又頓了頓,然後寫:“人族又憑什麼受天道如此偏愛?”
女媧瞳孔一縮,狠狠揪住了自己的衣裳。
是啊,憑什麼呢。
人族得了偏愛,便是天道不公,如今大道要製裁這本來就不應該存在,不應該得到天道過分厚愛的人族……
女媧紅著眼輕聲道:“至少有一線生機吧?”
這都不用大道回答了,鴻鈞已經是長長歎一口氣:“一線生機得靠人族自己想辦法活下去,咱們若出手了,你能說那是一線生機嗎?”
道祖或者聖人出手製裁巫族,對人族來說就不叫一線生機了,那叫硬給人族開掛,事實證明,這樣的掛是要被大道製裁的。
其實魂魄經過煉製之後可以進入法寶增強法寶威能並不會導致任何意義上的慘劇——如果不是天道偏心造了一個人族出來,按著洪荒現在的發展路徑,任何一個擁有魂魄的種族都有著足夠強大的保護自身的力量,巫族對誰下手都會遭受那個種族瘋狂的反撲,於是從根源上這件事根本就不會流行起來,而如今巫族領地之內怨氣衝天到如此地步,歸根究底還是天道不該讓孱弱的人族擁有這個世界最珍貴的東西。
大道在糾正這種偏心——人族必須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之下成長起來,如果成長不起來,那泯滅於曆史長河之內的種族那麼多,多一個人族,也沒什麼。
女媧頹然跪坐到地上。
道祖閉了閉眼睛,從另外一個角度努力去勸說大道放棄這個瘋狂的想法:“人族……順風順水,該受劫難,巫族……自蹈死路,不必在意,可如今若弟子不出手,人間能與巫族一戰者唯有昆侖山,靈山,天庭三股勢力。”他俯身,認真道,“巫族如今已然開始抽魂煉魄,實力非凡,那三股勢力中的任何一股與巫族開戰都會實力大損……他們又何其無辜呢?”
而那懸空的筆頓了半天,接著寫:“固然無辜,可因果循環,自有報應。”
道祖看到這幾個字,也是忍不住眼前一黑。
——這是大道慣有的思路,大道無為,大道無情,從來的主張都是一方天地的天道和道祖應當保持無為,隻要不是天塌了地陷了之類足夠讓這片天地崩潰的災難,它不建議天道和道祖乾預這世上生靈的日常生活。
便如今日,巫族確實已經做了很混蛋的事情。如果,此間天地的所有生靈都選擇忍氣吞聲不和巫族硬杠,那也是這片天地生靈自己沒有血性,自己的選擇,他們活該接受巫族暴虐的統治直到有人揭竿而起;如果,三股勢力選擇抱在一起或者某股勢力和巫族硬杠,那便是替天行道的義氣之舉,因果輪回,那個種族自然會得到應有的回報。
反正這世上的一切事情在見慣了各種騷操作的大道眼裡一點都不新鮮,完善的因果循環能和生態循環一樣維持這個世界,正如環境學家們不希望人類過分影響本來很正常的生態一樣,大道也不希望天道和道祖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插手。
這就是所謂“天地不仁,萬物為芻狗”。
鴻鈞歎了口氣:“弟子明白了。”
那支筆似乎是很滿意地點了點,接著就慢慢寫:“如此,量劫之內,閉紫霄宮。”
這是大道的命令。
這行字寫完,那支筆直接摔到了火盆裡,明擺著不想再給鴻鈞和女媧的一字半句辯解的機會。
道祖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氣,輕聲道:“巫族,人族,那都……”特彆違心地開口,“您已有裁斷,那便罷了,可弟子尚有門人在外,閉宮實難從命,弟子懇請您,至少……至少讓弟子把鳳羽接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