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2 / 2)

雪中春信 尤四姐 6138 字 6個月前

話裡話外,其實仍舊頗有責怪的意思,怪陳侯和夫人約束不了兒子,弄得內宅烏煙瘴氣。

侯爵夫人自知理虧,碰兩個軟釘子,也隻好認了。

那廂元氏心疼女兒,打量著尚柔直掉眼淚,“才兩個月沒見,怎麼一下子瘦得這樣!”

太夫人心知這麼下去不是辦法,便和侯爵夫人打商量,“還是讓尚柔和安哥兒跟我們回去住幾日吧,今天的事讓她受驚了,換個環境,興許心境能開闊些。她二妹妹又剛從禁中回來,姊妹十多年不得見麵,好容易有了機會,讓她們團聚團聚。”

侯夫人這才醒過味來,剛才就看那個出主意的女孩兒不一般,本以為是張家的外甥女,卻沒想到是嫡親的孫女。

“早聽說府上出了位女官,原來就是這位?”侯夫人笑道,“真是個齊全的孩子。”

太夫人應話應得漂亮,順勢道:“她爹爹承恩升祔太廟,禁中念她爹爹功勳,放她出宮侍奉移靈,這是官家的恩典。”

侯夫人長長哦了聲,“難怪呢……”但對於她們要接尚柔回娘家,還是有些不大情願的,但又不好拒絕,便預先留了後路,斟酌一番道:“尚柔要回去調養……也好,就是要麻煩老太君和親家了。我想著,小住上三五日的,到時候我和澄川再來接他們娘兩個,老太君看使得嗎?”

太夫人當然說好,也不等侯府審問下人了,站起身道:“今日時候不早了,我看尚柔也乏累得很,我們這就回去了,到家再聽侯爺和夫人的信兒。”

侯爵夫人隻得吩咐備車,讓乳母抱上孩子,自己親自把人送上了車輿。

回去的路上肅柔問太夫人,“侯府這樣待長姐,還讓長姐回去嗎?”

車外的燈光透過雕花擋板,照在太夫人緊繃的麵皮上,太夫人冷著眉眼說:“人在張家,將來能不能接回去,就不是他們說了算了。”略頓了頓,神色緩和下來,問肅柔,“你怎麼料準了這事和另一個妾室有關?”

肅柔道:“我並未料準,隻是覺得有這可能,順便給侯爺夫婦一個台階下。頂在風口浪尖上,大家都沒有退路,真要是報了官,明日謠言滿天飛,對誰都不好。先前侯爵夫人不是讓仵作去驗屍麼,其實不論結果如何,這件案子都會給抹平的,陳家也會給長姐一個交代。我就是覺得,長姐在陳家過得太難了,就憑剛才那個妾室敢公然在大姐夫麵前挑唆,就知道他們侯爵府素日是怎樣尊卑不分,妾室又是如何犯上作亂的。”

太夫人悵然說是,“要是沒出今天這事,你長姐活在水深火熱裡,咱們隻能乾看著。現在這樣也好,不破不立,把人接回家,一切就好安排了。他陳家小子,要是不給你長姐下跪磕頭,我絕不許你長姐回去。滎陽侯府若是不在乎長孫流落在外,我們張家怕什麼?多個外甥,還能把家吃窮了不成!”

肅柔聽太夫人這番話,慶幸自己生在這個家裡。上京的顯貴高門,大多隻在乎自己的身份口碑,就算女兒在婆家受了委屈,也不過落兩滴淚,一再勸解以名聲為重,哪裡像張家這樣給女兒撐腰。

她兀自出神,太夫人探過手,在她膝上拍了拍,“你今日也看見了,女子要想過得順心,何其難。滎陽侯夫婦還算好的,要是遇上了不講理的公婆,那才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呢。日後你也要出閣,千萬帶眼識人,彆瞧著家世好人長得俊,就像你長姐似的糊裡糊塗嫁過去。家下那麼多姐妹,你長姐的婚事也就這樣了,我盼著你給妹妹們做個好榜樣,彆讓我和你繼母擔心。”

肅柔早過了說起婚事就害羞的年紀,祖母這麼叮囑,她便含笑應了。

今天這一番變故,在侯爵府耗費了兩個時辰,返回張宅的時候,差不多將近子時了。

馬車從禦街上經過,白天熱鬨的氣象消退殆儘,夜半時分顯得有些冷清,但前麵一家門庭豪奢的酒樓倒是開得正火熱。走近些看,匾額上寫著“潘樓”二字,那是上京最負盛名的酒樓,天子腳下的達官貴人們宴飲,大抵都來這裡。

恰好有筵散場,酒酣耳熱的官員們搖搖晃晃從門內出來,伯父好像遇上了同僚,隻好牽住馬韁停下,拱手與人寒暄兩句。

拂動的簾底飄進一點淡淡的脂粉香,幾個戴著幕籬的身影結伴走過,連席間的“趕趁⑤”也收工了。兩個過賣⑥垂手倒退,又從門內引出個年輕人來,肅柔倚在窗邊看,大門兩掖高懸著紅紗梔子燈,旖旎的胭脂色鋪了滿地,那人穿牙白的襴袍,領緣是滄浪的鑲滾,革帶束出了窄而挺拔的腰身,光看側影,算得公子清貴。

不知過賣對他說了什麼,他微搖了下頭,轉身接過馬韁。肅柔這才看清他的長相,眉眼深濃,輪廓精致。向來過於好看的人,總給人不易親近的感覺,但他卻不是,與人把臂周旋時,大有長袖善舞的圓融,能夠準確巧妙地融於俗世。肅柔見過的男子不多,隻覺這陌生人的清嘉有些許官家的味道,但又不儘相同,或者說,比官家更耐人尋味。

對方大概發現有人在觀察他了,那雙敏銳的眼睛朝油碧車望過來,銀海微瀾,端地令人一驚。肅柔才覺自己失禮了,忙坐正身子,麵目也順勢匿進了暗處。

太夫人並未留意那些,扶著額問:“還不走嗎?”

肅柔偏頭朝伯父的方向望了眼,見伯父又向人拱起手,便回了祖母一聲,“快了。”

作者有話要說:⑤趕趁:在酒樓吹拉彈唱的伎樂。

⑥過賣:酒樓服務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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