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2 / 2)

雪中春信 尤四姐 5701 字 3個月前

禁中的一切行止都有章程,甚至連窗戶開啟的縫隙都有精準的規定。雀藍應了聲是,走到窗前拿起支窗的小棍,仔細衡量著三指究竟有多寬,調整了好幾遍終於覺得差不多了,這才從內寢退出去。

隻是後半夜下起了小雨,雨絲落在窗外的海棠樹上,蕩起一片沙沙的輕響。肅柔迷迷糊糊聽見有人進來關窗,看天還沒有亮,又合了會兒眼,待到五更時候蟹殼青鋪滿窗紙,再推窗看外麵天色,雨已經停了,樹葉綠得油亮,空氣裡潮濕的涼意拂在臉上,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生機盎然。

深深吸口氣,她喜歡雨後泥土的香氣,這時院子裡傳來少年清澈的嗓音,大聲叫著:“阿姐……阿姐……”

前廳的蕉月忙迎出去,納福笑道:“公子怎麼一大早就來了?”

頡之意氣風發,快步進了上房,“我怕阿姐睡過了頭,特地來叫她起床。”

裡間的肅柔聽著,心裡漫溢出一片溫情,以前在禁中她是張內人,每日勞心帶領著十幾個小宮人,如今回了家,居然有人來操心她了,這種感覺才叫家。於是隔著屏風應了聲:“我已經起來了,你略等我一會兒。”讓結綠伺候換上素服,拿木笄綰起了頭發。

從裡間出來,剛洗過臉,鬢邊的發絲濕了,彎彎垂落在頰畔,她拿手捋了捋,轉頭問頡之:“你吃過早飯了麼?”

頡之說沒有,“我不敢吃,今日那麼要緊的場合,萬一要如廁,那可就難堪了。”

肅柔頷首,讓他摘下腰上的饌袋,往裡麵裝了塊麥糕。

頡之是男孩子,不懂姑娘的打算,奇道:“阿姐裝這個做什麼?”

肅柔告訴他,“禁中早前出過事,一個小宮人在侍奉大宴的時候忽然在官家麵前暈倒,把官家嚇了一大跳。後來為防止這樣的事再發生,就有了不成文的規定,筵席伺候超過兩個時辰的,準許宮人隨身備一塊糕餅充饑,以防萬一。”

她說起話來,是那種娓娓的、平和的聲調,不驕不躁,處處透出穩妥和熨帖。

頡之見姐姐一本正經解釋,笑道:“阿姐在禁中時候,就是這麼教導小宮人的吧?”

肅柔方回過神來,有時候好像確實改不過來這種習慣,每做一件事,都要交待清楚原委。她自己也覺得好笑,撫著額頭問:“我是不是太囉嗦了?”

頡之說沒有,“阿姐要是沒話和我們說,那才叫人著急呢。”

他說的都是心裡話,長姐比他和至柔大了三歲,她入禁中的時候,他們才剛開蒙。少時分彆倒還是其次,最重要一點,他們不是一個母親生的,隻怕心裡會有隔閡。那日禁中遣黃門來通傳,說長姐承恩放歸了,他們高興之餘,也有些擔心,怕自己愚鈍,入不得阿姐的眼。後來和至柔商議了一番,壯起膽親自去接她,如今想來那天的決定是對的,隻要你願意邁前一步,長姐也會以真心待你。

肅柔呢,望了望弟弟那張稚氣的臉,至親骨肉之間有天然的親近感,便笑著打趣:“今日說定了,以後可不要嫌我。”

頡之正要應,見仆婦上前來通稟,說時候快到了,肅柔忙重新抿頭,整理了衣袍,和頡之一同去了前院。

前院中,伯父和叔父已經到了,穿著端嚴的公服,對插著兩手站在一起閒談朝中戰事。

張矩嗟歎:“高庭仙實在是一員悍將,西軍和金軍在陝州大戰,他領著五千將士打了野戰打城戰,打了城戰打巷戰,打到王端率軍接應,最後喘氣的隻剩五人。”

張秩的視線落在前院的烏桕樹頂端,目光空洞地說:“我記得高庭仙是二哥手下知軍,當初要是有他隨行護衛,說不定二哥現在還活著。”

家裡三兄弟,痛失了一員,無論過去多少年,都是巨大的遺憾。

張矩點了點頭,“今日宰相為正使,太常寺卿及嗣武康王為副使。”

一旁站著的肅柔和頡之姐弟聞言,抬頭怔怔望過去。

“嗣武康王?”張秩也有些意外,轉念一想哦了聲,“當年二哥就是為了護送他才遇襲的,今日祫祭,他敬上三杯元酒⑧,也是應當。”

作者有話要說:⑧元酒:即玄酒。古代祭祀時當酒用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