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2 / 2)

雪中春信 尤四姐 7974 字 6個月前

肅柔心下一跳,睜開了眼睛,才發現時間過起來真的好快,還沒等人反應過來,正日子就要到了。

待嫁的心難免會悵惘,說不清是為什麼,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準備好迎接另一段人生了,可是走到岔路口,逐漸又彷徨起來。

現在再回想,自己的婚事由頭至尾充滿了莫名的巧合,分明也是如常三書六禮的,可就是和至柔她們不一樣。是哪裡出了問題呢……想不明白,事趕著事,人催著人,就到了這一步。不過也沒什麼懊悔,嫁給赫連比進宮好,市井間有的東西,禁中沒有,再等一等,等到了冬季,州橋夜市上開始賣盤兔和豬臟,比起禁中的清單飲食,她實在更喜歡那種濃油赤醬。

馬車緩行,到了舊曹門街,臨下車她還懨懨地,打不起精神來。付嬤嬤上前打了簾子接應她,一麵報了消息來:“王爺下半晌登門送節禮,眼下人在老太太那裡呢。”

肅柔微訝,心想他沒來接她,原來是預備給府裡送節禮嗎?自己先前還覺得他一個人過節孤單,盤算著是不是派人去他府上請他呢,他卻自己來了,果真機靈的人不必操心,他比她想得周全多了。

懸了半天的心放下來,她提裙邁進門內,一麵問付嬤嬤:“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付嬤嬤道:“大概申時前後吧,來了好一陣子了,陪著老太太和申大娘子抹紙牌,抹了快半個時辰了。王爺抹牌不在行,兩家贏一家輸,輸到現在,想是快要輸光了。”

肅柔聽了覺得好笑,他這樣精明的人,未嘗不是有意輸給長輩們。自己也不忙過去,先回千堆雪盥洗,換了衣裳,待一切收拾停當,才往祖母院子裡去。

這還沒進門,就聽見裡麵的笑聲,太夫人說:“算了算了,今日就到這裡吧,明日再接著來。”

肅柔進門看,祖母和姑母麵前堆了好大一捧銀瓜子,赫連頌手裡的紙牌還沒撂下,見她就說:“我技不如人,全輸光了。”

姑母笑起來,“怎麼,輸了錢就告狀,竟是舍不得嗎?”

赫連頌說不是,“這點錢算得了什麼,明日我讓人多備些,再陪姑母玩個儘興。”

一場玩笑似的牌局,能增進彼此間的情義,連之前對他很淡漠的姑母也有了笑臉,看來他這半個時辰沒有白忙活。

肅柔湊嘴說了兩句助興的話,指派女使收了牌桌,一麵問赫連頌:“王爺今日沒有公務忙嗎,怎麼這個時辰來了?”

赫連頌道:“前兩日往幽州去了一趟,一直忙到今日,早上交待了差事趕回上京,趁著時候還早,送些螃蟹果子來,明日好用……”說著望了太夫人一眼,靦腆地說,“順便央求祖母,容我在這裡過節。”

這樣貼心的孫女婿,擱在郎子堆兒裡都算出挑的,也不等肅柔答話,太夫人便道:“王府隻你一個人,一個人過節多冷清,自然是和家裡人在一處才熱鬨。明日綏之和頡之他們也都在家,你們年輕人能玩到一塊兒去,晚間用過了飯,準你們出去看花燈,一年難得這樣的好日子,禦街上一定熱鬨極了。”

赫連頌聽了,忙溫存道:“祖母和姑母也一道去吧,我知道潘樓那片每年的花燈都格外精美,明日我來護駕,引長輩們出去逛逛。”

做人家郎子最要緊的是什麼,就是討得長輩們的歡心。有時候人並不在乎那一點得失,就是圖幾句慰心的話,聽過了,心裡舒坦了,比真看了花燈還高興。

太夫人和申夫人相視而笑,太夫人道:“外頭人又多,往來的全是年輕男女,我這樣白發蒼蒼的還湊那個趣兒,叫人笑話,也經不得那個磋磨。你們年輕人愛熱鬨,隻管玩你們的去,我們在家賞賞月、喝喝酒,時候差不多了夢裡看花燈,也是一樣的。”

這就是長輩的慈愛體恤,太夫人一向是個開明的老太太,往年甚至還鼓勵張矩和張秩帶著妻子出去看花燈,並不因為媳婦進門多年,就理所應當覺得她們必須囿於柴米油鹽。還有那個可憐的二兒媳,常年不得開心顏,便讓頡之和至柔陪著阿娘出去走走,餘下自己一個,坐在廊上賞月,身邊有兩個婆子作陪就夠了。

這時次春來回稟,說晚飯都預備妥當了,大家都移到花廳去。綿綿因姐夫來了,留在沁香院用飯,這頓隻太夫人和申夫人與他們一塊兒吃,席間赫連頌說起軍中一些趣事,把祖母和姑母都逗得很高興。

一頓飯罷,又略坐了會兒,才從歲華園辭出來。肅柔送他出府,走在長長的木廊上,想起來問他:“聽說上四軍要抽調兵力駐紮幽州,你可是在忙這個?”

赫連頌本來以為她並不關注軍中那些事,乍然聽見她提起這個,倒有些意外。不過有個除了風花雪月,也能與你談論正事的未婚妻,是件有幸的事,他點了點頭,“就是因這個焦頭爛額,下半年恐怕還要繼續奔走,想起來就頭疼啊。”

可這也是沒辦法,朝廷的職位和俸祿豈是平白得來的。隻是長途奔襲人很受苦,肅柔就著廊上的燈光看他的臉,還好不像上回似的滿臉倦色。細想一想,或者退而求其次吧,便道:“若要長時間處置幽州的軍務,暫且在幽州置辦個院子也好。兩地相距畢竟上百裡呢,天氣適宜的時候趕路還好,萬一涼起來寒風刺骨,那人怎麼受得住。”

這是她的體貼,可他卻說不好,“讓我在幽州清鍋冷灶,那我心裡多難受!屆時必定對朝廷諸多怨恨,對官家也愈發不滿,除非娘子能跟我一起去。”

提起對官家不滿,就讓她想起官家送燈籠那件事,遲疑著該不該告訴他。轉念再一想,反正這幾日她都不會去了園,等中秋一過婚期就近了,屆時木已成舟,官家就會徹底死心了吧!

至於去幽州,她也拿不定主意,“那我的女學可怎麼辦?難道就此歇業嗎?”

女孩子能有個自己願意忙碌的事業不容易,他當然不能讓她為了相夫教子,撂下上京的一切跟他搬到幽州去短暫居住,“所以我就不辭辛苦來回奔波吧,其實於我們這種人來說,日行百裡不算什麼,隻要回家能看見你就好。”

這種對新婚妻子的眷戀是人之常情,肅柔抿唇笑了笑,便不再勸他留宿幽州了。

兩個人在長廊上漫步,肅柔心裡一直有個疑問想不明白,到這時才來問他:“為什麼你這樣的身份,官家還會委以重任,把上四軍交給你率領呢?”

十四的月亮照得天地間煌煌,他轉頭看了她一眼,直言道:“為了曆練我,讓我熟悉用兵之道,將來回到隴右好為朝廷征戰。你看上四軍指揮使風光無限,卻不知道捧日、天武、龍衛、神衛各軍還有諸班指揮使。平常拱衛調遣雖然聽令於我,但你哪一日要是想率領上四軍攻入上京,那可不成,人家是官家親軍,不是我的親軍。”

肅柔聽他口無遮攔,慌忙四下望了望,嘴裡怨懟著:“什麼攻入上京,彆胡說!”

他失笑,“邊上又沒有旁人,我在你跟前,難道還要遮遮掩掩嗎?再說隻是打個比方,不必當真,官家雖信不過我,我對官家卻是忠心耿耿。我唯一的希望,隻是想回隴右,想在邊關做出一番事業來。上京雖好,可惜太過溫軟,施展不開拳腳。”說著望了望她,“我一心想著金戈鐵馬,好像沒有考慮你的想法,你討厭我這樣嗎?”

肅柔也認真琢磨了下,嫁給武將,大抵都會經受這樣的心情起落,領著實職的,有幾個能頤養在家裡?他想回隴右,沒什麼錯,至於自己,究竟是跟他一起走還是繼續留在上京,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隻要答應我一樁,彆拿性命冒險,好好活著就成。”她說著,望向屋簷外的滿月,那大月亮照得人心敞亮,望了許久,喃喃道,“每年都能人月兩團圓,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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