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2 / 2)

雪中春信 尤四姐 8249 字 3個月前

元氏和淩氏招呼起來:“彆在前頭站著了,進園子說話也是一樣。”

恰好雨停了一小會兒,正容他們挪地方。等進了歲華園,剛坐下就又下起來,太夫人讓女使放下簾子,細篾的金絲竹簾擋住了雨霧。男人們依舊在隔壁花廳喝茶閒談,這頭女使上了香飲子,太夫人便來問肅柔,這幾日在王府好不好,與丈夫是否和睦。

畢竟之前他設局坑騙張家的事,太夫人和她約定了都不往外宣揚,肅柔在眾人麵前自然也不會談及,隻是笑著說:“一應都很好,彼此間相處也融洽,祖母不必擔心。”

太夫人看她臉上神色,原以為這兩日少不得鬨個雞飛狗跳,沒曾想今日回門,兩個人都是尋常模樣,想來小夫妻已經將這件事妥善消化了。

也好,夫妻間還是不要有隔夜仇,有什麼不高興不痛快的,早些解決了,才是長久過日子的方兒。自己孫女的脾氣,自己知道,太夫人料準了肅柔不會吃虧,這回必定是狠狠收拾過新郎子一通了,所以回來才是這副舒心的樣子。

鬆了口氣,太夫人笑道:“如今就等著綿綿的喜日子了,趁著手熱,籌備起來也不麻煩。”

肅柔轉頭和聲對綿綿道:“表妹要是有哪裡用得上我的,隻管打發人告訴我。”

綿綿咧了咧嘴,“瑣事都交代底下人,沒有什麼要麻煩二姐姐的,隻有一樁,將來等我出了閣,你要常來瞧瞧我。二姐姐如今可是嗣王妃了,讓婆家人知道我有這樣一門顯貴的親戚,他們也得高看我幾分。”就是這樣狐假虎威,說得半點不帶遮掩。

大家都發笑,綿綿上年剛到上京,姐妹間相處起來各自留著心眼,因此看她很是市儈,不符合清流門第的風骨。如今相處日久,好像也已經習慣了她這樣不遮不掩的真性情,大家便逐漸包容,再也沒有人成心和她較勁了。

太夫人順勢說合,“讓你二姐姐給你撐腰是不假,可也要你自己立得起來,在婆家坦蕩為人才好。”一麵又說起寄柔的親事,告訴肅柔,“昨日王四郎回到上京了,王家太夫人帶著他一道登了門,也見過了寄柔,兩下裡都覺得很好,我瞧是一門好姻緣。”

肅柔忙笑著向寄柔打拱,“我也給五妹妹道個喜,可定準了什麼時候過禮?”

寄柔赧然道:“就明日,明日是雙日,王太夫人說吉利。”

一旁的元氏這回也很讚同,“我瞧那王四郎,實在比金家公子要端穩得多,到底在官場上曆練過,能獨當一麵,那言談舉止真是叫人舒心。我們寄柔這脾氣,整天像個炮仗似的一點就著,正要這樣的郎子好生引導著,才能過上清淨的日子。”

尚柔很替寄柔高興,“王家與咱們家交好,無論如何會瞧著祖母的麵子,將來總不會為難寄柔的。”

其實要說起來,當初自己差點嫁了王家二郎,隻可惜那時候王二郎身上沒有功名,王家的門第比起滎陽侯府又低了幾分,她父母看中侯府隻有陳盎一個頂用的兒子,將來家業終歸是陳盎一個人的,這才把她嫁進了陳家。

萬般皆是命,設想一下,如果她嫁的是王家,現在又過著怎樣的日子呢。女孩子果真不能走錯一步,錯了一步,一輩子就全毀了,自己如今已經成了這樣,看著妹妹們能有一個好歸宿,隻要比她過得好,自己就替她們慶幸。

她說起妹妹們的婚事,一派歡喜氣象,但肅柔瞧出來了,她還是有她的遺憾。礙於眼下人多,不便多說什麼,大家聚在一起拉家常,暫且揭過了。

等中晌吃過了飯,肅柔才尋著機會和她單獨說上話,姐妹兩個坐在後廊上,看著雨打芭蕉,煎了一盞熟水。

肅柔問:“舍娘一去有六七日了,姐夫可曾問過?”

尚柔舒展著眉目道:“昨日吃飯的時候順便提了一嘴,連累我被他母親責怪了兩句,說不該答應讓院裡妾室出門的,這一去像放上了天的風箏,連音訊都沒了。不過澶州莊子上倒是給了回信,說人已經給扣押起來了,保準這輩子都回不了上京,莊頭讓我放心。今日逢著你回門,我還不得閒,等明日就可以搜查她的屋子,把小院封起來了。剩下那個玉帛,我昨日已經給她放了良,上官府申報抬舉了她的身份,往後陳盎在外逍遙我管不著,要是再往家帶人,或是在府裡女使中物色,讓我知道了,我可顧不得什麼臉麵不臉麵,大家索性大鬨一場。反正家下姐妹都定了親,最小的映柔有你們這些有出息的姐姐幫襯,也不愁覓不得好婆家。”

她能這樣想,其實也是給了自己一條出路,婚後忍氣吞聲到現在,就是為了周全娘家姐妹的名聲。至於安哥兒,本朝的爵位不予子孫承襲,陳盎已然是這樣的浪蕩子,往後安哥兒想翻身,就得靠自己好好念書。隻要身上有了功名,加上家業在這裡,不說聘得高門嫡女,聘個尋常官宦人家的姑娘,還是不為難的。

至於那陳盎,看來回不了頭了,適時放棄也好,隻要能下得了這個決心,往後自然越過越舒心。

肅柔握了握她的手,“長姐能這麼決定,我很替你高興,這次掃清了家裡頭的汙穢,就帶著安哥兒好生過日子吧。反正有娘家在,咱們這麼多姐妹,日後沒有不幫襯你的,你隻管把心放在肚子裡。”

尚柔含笑點頭,“我也如綿綿一樣的想法,看著你出息了,我的腰杆子也跟著粗壯起來,昨日他母親說那兩句,我還回敬來著,把她母親回了個倒噎氣,彆提多痛快!我那時就想著,你一個三品的開國侯夫人有什麼了不起,我妹妹是嗣王妃,是一品的誥命,你見了都得行禮,在我麵前擺什麼臭架子!你要有個長輩的樣,我還敬你是婆母,要是沒有長輩樣,陳盎都不在我眼裡,你又算哪條藤上的瓠瓜!”

尚柔從來都是唯唯諾諾,如今這番話從她嘴裡說出來,莫名讓人覺得解氣。

姐妹兩個坐在一起笑談,如今想起被婆家氣得哭天抹淚的過往,忽然發現居然那麼不值得。尚柔終於也有了真正開懷的時候,就是心裡有了底氣,知道接下來該如何行事,再也不打算委曲求全了。照著肅柔的話說,懦弱的名聲也是一種積累,當滿上京都開始同情你的時候,不管你做什麼,都是對的。

後來幾個妹妹都尋到後廊上來說話,得知今夜二姐姐和姐夫要留宿,大家都很歡喜,至少晚間還能在一處吃飯。

可就在臨近傍晚的時候,忽然聽見張秩院裡婆子來回話,說那個懷了身孕的妾侍羊水破了,這會兒發作起來,已經請穩婆去了。

這下大家飯都吃不安穩了,張秩和淩氏忙趕過去查看,留下大家在歲華園聽信兒。

太夫人說:“不要緊的,先頭還養過一個成之呢,這是第二胎,不像頭胎似的艱難。”

然而話雖這樣說,畢竟距離上回生孩子,過去了十幾年,如今歲數也大了,隻怕有危險。大家懸心等了將近一個時辰,原以為沒那麼快的,沒想到不多時就見張秩進來報喜,說生了個男孩兒。

太夫人直呼阿彌陀佛,撫掌說:“那個診脈的大夫不靈驗,起先一口咬定了是女孩兒的,怎麼生下來竟是男孩子。也好,是個好兆頭,今日肅柔回門,又逢家裡添人口,真是雙喜臨門,合該咱們家人丁興旺。”

於是晚宴上大家紛紛向叔父道賀,把張秩鬨得很不好意思,直說慚愧。

宴散之後赫連頌打著傘,挽著肅柔的胳膊往回走,邊走邊道:“老來得子,老當益壯,慚愧什麼?要是換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肅柔瞥了他一眼,“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似的。”

他抿唇笑了笑,眉眼溫柔。

通往千堆雪的小徑,雨夜尤其顯得幽深,肅柔挑著燈籠照亮腳下的路,再走上一程,前麵就是熟悉的小院,門上還披掛著紅綢,一眼看過去,依舊是一片喜慶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