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同想了一下,答:“還是賢侄考慮周到,我怎沒想到年輕衝動的危險。看看蘇學士,好大的官,現在卻過的那麼淒涼,所以做官未必是好事。
我們鄉人見識還是淺,不如這樣吧……賢婿見多識廣,我們蘄水程族便全力支持賢婿出頭,將來好庇護於賢婿之下。”
程不同原本是希望兒子當官的,但趙興剛才那番話提醒了他,麵前蘇軾的遭遇讓他明白:當官很危險。所以他退而求其次,希望趙興先出頭,而後提攜自己的兒子。
能不能不當官呢?不行,在古代,不當官就沒有財產保障,隨隨便便一個衙役就能逼得你家破人亡。曆代法律都是保護官員的,官到五品以上的,法律便對他們大開戶門——尤其是遇到死刑類的罪行,按宋代“不殺士大夫”的傳統,哪怕為非作歹貪汙腐敗,最重的懲罰也就是流放。
在這種情況下,一人當官,全家受政策庇護,甚至連經商都能獲得減免稅待遇,所以,蘄水程族必須有一個人出來當官,才能繼續發展。
“我也不打算現在考科舉”,趙興望著江水回答:“我需要做一點準備,三年內若有製科考試,我會參加製舉。否則,那就三年後考,”
程不同拱手:“好好好,小老兒期待先生佳音。”
這才是程不同的本色。回到江夏,他學了幾句文縐縐的話,現在興奮之餘,還是露出了鄉村俚語。
進士科考的是詩詞歌賦、做文章的本領,但治國不能全靠詩詞歌賦,算術刑律這些都需要,而這些人才就通過製科考試選取。製科開考時間未定,朝廷需要什麼人才,便可隨時開考。所以趙興要說個“三年之內”的含糊說法。
回到黃州府邸,趙興被房子人山人海的現象驚呆了。
不會吧,蘇東坡好客也沒有鬨到這地步。
小小的院落至少擠了一百多人,來往的每個人都英氣畢露——這是好聽的說法,不好聽的說法叫做滿臉橫肉,個個像土匪,都帶刀槍棍棒。
蕭峰——取這個名字出於趙興的惡趣——滿臉無奈的出來迎接趙興,他先叩了個頭,而後頭貼地,一副沒臉見人的模樣,彙報:“耶耶來了位客人,叫陳慥,滿院的人都是來拜訪這位客人的。”
陳慥呀,一聽見這個名字就想微笑——這位陳慥不就是“河東獅吼陳季常”嗎?千古名人啊。
蘇東坡貶謫到黃州,也與這位陳公子有關。
據說,陳公子的父親曾做過太守,年輕的蘇東坡在他手下任職,陳太守修了一座看風景的高台,讓蘇東坡寫個序,立碑放在高台上。蘇東坡氣盛,序裡麵暗自諷刺陳太守不懂風景,沒有品味。然而陳太守絲毫不在意嘲諷,竟然讓人把蘇軾的文章一字不改刻在碑上。
這位陳太守的兒子就是陳慥。
陳慥倒不是像“河東獅吼”電影中所表現的是一文人,宋人稱他為“俠”,他年少時仰慕漢代著名遊俠朱家、郭解的為人,扶危濟困,行俠仗義;“稍壯,折節讀書,欲以此馳騁當世”,然而壯誌難酬;於是,隱居岐亭,“弁車馬,毀冠服,徒步往來山中,人莫識也。”
因為此人是個快義恩仇的人,所以文字獄過後,蘇軾的政敵認為,既然蘇軾侮辱過陳慥的父親,那就把蘇軾貶謫到黃州,以方便陳慥就近殺他。
但他們沒有想到,陳太守的寬厚反而使蘇軾與他成為忘年交,而蘇軾本人也是個渴望仗劍千裡行的人,他與陳慥早已成了“鐵哥們”。倆人關係好到可以隨便開玩笑,蘇軾拿陳季常怕老婆取笑說:“龍丘居士亦可憐,談空說有夜不眠,忽聞河東獅子吼,拄杖落地心茫然。”
因為這首詩,現在就用“河東獅吼”表示懼內,而陳季常是怕老婆的丈夫,這個名字也就千古流傳了。
蘇軾貶謫黃州期間,陳慥基本上一年兩次來訪,由於此人在江湖中名聲響亮,自從掛劍歸山,多少人慕名想與他交遊都難以遂願。所以他每年訪問蘇軾時,都成了附近江湖人士的一次盛會,等他一下船,當地豪俠之士奔走相告,爭相邀請他到自己家中作客。
往年,陳慥會拒絕所有的邀請,將自己的小船停泊在東坡“雪堂”邊,就棲身於狹窄的船艙裡,與蘇軾相聚飲酒,暢談天下。但這次,蘇東坡是在趙興的院子接待陳慥,同時,程族有分量的人都去了江夏,結果這群“英氣逼人”的江湖匪類,便在倆豪爽人的招待下,把趙興的院子當作自己的家。
蕭峰這段時間沒少受委屈,許多人看他身材高大,舉止之間很有章法,都想找他較量兩手,但他怎敢對“耶耶”的客人動手,所以經常被毆的體無完膚。也幸好蘇東坡知道“頭下兵”的身份敏感,沒有把他的原來身份泄露出來,否則,那群宋糞青哪肯留他活命。
“名劍豪啊!”趙興興衝衝往裡頭走,一臉渴望。他早就對宋代的武術技巧心神向往,可他也和很悶:為什麼武林名人倍出的宋代,遇到連招式都不懂的契丹、黨項、女真、蒙古人,卻是逢戰必輸,敗得一塌糊塗,敗得亡國了……
“但願,這位陳季常的本領不會令人失望”,趙興邊走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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