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如獲珍寶(2 / 2)

宋時明月 神話王朝 9176 字 7個月前

拿部落酋長製來蒙騙世人,然後要求漢人用漢語承認這東西是漢人的,並批判它多麼醜惡——人世間顛倒黑白的事情莫過於此。

崖山之後無中華啊!

趙興掂著這本藍田鄉約隻想哭。

崖山之後無中華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故意告訴你一種彆樣的中華、告訴你崖山之前的中華跟他們編的一樣。

我們失去了中華,連中華的本來麵目都失去了!

蘇軾興致勃勃向趙興介紹著藍田鄉約,這本鄉約在剛誕生的時候,也給呂大鈞惹了不少麻煩,朝臣們主要議論說有“結黨”之嫌。因為自發的鄉民聚會,未經過組織許可,是“群體性事件”……幸好呂大鈞是生活在宋代,組織上到沒有調集人民衙役鎮壓人民。

在後來,呂氏兄弟名氣越來越大,世人已把呂氏兄弟及門人歸為禮學,或稱關學,或稱關中理學。朝廷不好意思乾涉,便采取不鼓勵,不支持,不打擊、不壓製的策略。而隨著官學弟子越來越多,他們分布四處做地方官,也身體力行著將藍田鄉約在各地推廣,於是,這一周代禮節曆經戰亂,便繼續在民間流傳下來。

趙興拿到的是全本藍田鄉約,鄉約首章的鄉民行為規範,記錄的就是宗法。而後是民俗禮節……這些民俗禮節中,趙興看到很多熟悉的東西,比如社戲、廟會、賽龍舟,春秋祭等等。

這些娛樂活動原先都是“鄉禮”的一部分,是由官府組織,通過鄉民聯誼活動,促進敦親睦友的民風。後來,因胡人來了,這些東西變的支離破碎,民間隻剩下娛樂,它的出處反而沒人知道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是”,趙興茫然地嘟囔:“人都說崖山……,我現在知道出處了。原來,從那以後,我們的文化失去了本源,我們連民俗的處處都不清楚了!還有什麼比這更悲哀?!”

馬夢得給趙興出示的,是《藍田鄉約》的早期版本,那時呂氏兄弟隻在自己的家鄉藍田推行這種鄉約,所以被稱為《藍田鄉約》。後來閒言碎語過多,在藍田劃地自守推行這種封建禮節,有封建割據及恢複封建的嫌疑,而宋代是皇帝為首的寡頭奴隸製,所以呂氏兄弟悄悄地把它改名為《呂氏鄉約》,給它披上了一層宗族的外衣。而宗法屬於百姓家務事,朝廷便從此再不乾涉。

也正是因為《呂氏鄉約》的推行,中國開始有了宗法的說話。也就是說,中國是從這部《藍田鄉約》開始,正式踏向宗法社會的,所以它被稱為中國第一宗法,第一鄉約——雖然此前因為戰亂,中國已開始以家族為單位聚集生活,但那時還沒有明確的、體係化的宗族“習慣法”……

“我去,我很想見見這位呂相公,不止帶那兩個倭人去,還要帶上高麗的、交趾的。子曰:禮失,求諸於野。我們現在已經失去的太多了,而我們正為這些國家都在自誇:衣冠唐製度,禮樂漢君臣。讓他們談一談。”

“好”,秦觀最喜熱鬨,他雀躍說:“前一次四國大戰,虎頭蛇尾,這一次一定讓那三個國家見識一下我大宋的錦繡文章,見識一下大宋的物化天寶。”

陳公川聽到這個消息沉思半晌,一拍懷裡的陳宜娘,陳宜娘乖乖地起身閃到一邊,陳公川坐了起來,眼一瞪,反問:“你終究要娶我妹子,是吧?也就是說,我遲早是你的大舅哥。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上次四國鬥詩,你也沒提前打招呼,讓我很沒麵子。

這次你提前說了,可你的給我準備時間。那兩個都是什麼人——源業平是倭國著名詩人、武士、唐刀手,紀守中的名氣比他還大;樸寅光是高麗大詞人,這些都不是善茬,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是亮出我的身份,以便我和他們平起平坐,再一個就是給我時間,我要找幫手,”

“亮出身份——這不可能,找幫手,這倒是個辦法……這可是一場有影響的大會,恰好小王駙馬要在西園組織一場雅會,那地方夠大,不如我們就把聚會推到月底……”

趙興說的“月底”是指公曆4月30日,這一天是中國曆丁卯年癸卯月癸亥日庚申時,亦即元祐二年三月二十五,星期五,立夏。

這一天,站在西園這個著名的地方,趙興立刻回想起來,為什麼西園這個詞這麼熟悉。這是“西園雅會”舉辦的地方,西園雅會與蘭亭集會並列為中國文壇兩大盛事,前一次集會的主角是王羲之,這次集會主角是蘇軾。

西園外,人頭湧湧,那景象就仿佛是後市明星演唱會劇場外的情景一樣。拿不到票的粉絲簇擁在劇場外圍,等待見他們的偶像一麵。不過,這時的場麵比明星們的演唱會還要規模宏大,西園外足足圍了四千人,他們眺望著緊閉的園門,仿佛眺望著一座聖殿。

它必將會成為聖殿,這一刻,也必將成為曆史,唯一遺憾的是,旁觀者的名字爬不上記分牌。

園門微微開了條小縫,園門邊幾個衣著華麗的大胖子立刻用肥碩的身軀堵死了園門,他們湊了過去,與園內的人竊竊私語,離園門稍遠處的讀書人沒有擠過去,他們仍保持斯文狀態,文質彬彬的站在原地,期待著園門的密談出現結果。

這種現象似乎出現了很多次,學子們已經習慣了,所以他們隻是耐心期待。果然,不一會兒,園門縫裡遞出了幾片紙,那是園內大師們的詩稿。其中一個錦衣胖子如獲珍寶的接過那幾張紙,其餘幾名人則露出失望神情,略讓幾步,讓出了此人的身形。

那胖子略掃幾眼,立刻晃著手中的紙片高聲喊:“東坡居士(蘇軾)、少遊先生(秦觀)詞各一首、小王駙馬詩一篇,由我盛和印書坊獲得,現場隻朗讀一首……”

學子們群情湧湧,亂七八糟的嚷嚷:“讀大蘇學士的……”、“讀秦少遊的”……

園門語聲嘈雜,園內則一片寧靜。

這次宴遊實際上是一場文人們的劫後重聚和人生小憩。在座的眾人們都是度儘劫難,才重新相聚於此。善畫人物的李公麟將這一文學的盛會描成一幅圖——《西園雅集圖》,米芾為此圖作記,即《西園雅集圖記》。這次聚會,被稱為是不遜於東晉蘭亭雅集的盛會,而該畫所描繪的場景,從此被當作中國士大夫理想生活的典例,變成後代名家畫筆下反複描摩的主體。

趙興看了李公麟描寫的“西園雅集圖”,這幅圖畫由李公麟繪製,米芾作序,它的真跡已經遺失,贗品保存在日本,是日本國寶。《西園雅集圖》在國際上赫赫有名,因為它是唯一記錄古代中國文壇盛事的圖畫,相類似的文人聚會,西園之後,再沒於中國出現。

西園鬆檜梧竹,小橋流水,極園林之勝。賓主風雅,一張石桌陳列於花園中高大的蒼鬆翠竹之下。一隻蟬向一條小河飛去,河岸花竹茂密。主人的兩個侍妾,梳高發誓,帶甚多首飾,侍立於桌後。蘇東坡頭戴高帽,身著黃袍,倚桌作書,駙馬王詵在附近觀看……米芾立著,頭仰望,正在附近一塊岩石題字。秦觀坐在多有節瘤的樹根上,正在聽人彈琴……

此外,黃魯直、蔡肇、李之儀、鄭靖老、張耒、王欽臣、劉涇、晃補之以及僧圓通、道士陳碧虛,他們或寫詩、或作畫、或題石、或撥阮、或看書、或說經,極宴遊之樂。主友16人,幾乎囊括了當時京都的文壇精英……

這次集會還有六名侍姬、書僮——曆史本來應該如此記述,但現在,似乎曆史出了點岔子,它比原先多出無數人來……

這一刻,曆史偏離了原有軌道。

明白了這點,趙興激動地快要暈了——曆史改變了,我終於改變了曆史。

本次參加西園集會的人多了一倍不止,除了原先那二十二人外,還有大群洛黨人員——比如呂大防、王岩叟等等。原本的曆史上,現在正是蜀黨洛黨鬥爭最激烈的時候。自蘇軾主持“館職事”,傅堯俞、王岩叟、朱光庭等人斷章取義攻擊蘇軾的考試題涉嫌誹謗神宗皇帝。這一攻擊被蘇軾粉絲高太後擋了回去後,傅堯俞、王岩叟、朱光庭等人轉而猛烈攻擊呂陶。朱光庭等人是程氏弟子,是洛黨的代表人物,而蘇軾、呂陶均為蜀人,於是蜀黨、洛黨之說不脛而走。

原本洛黨該竭力攻擊蘇軾學派,他們這一攻擊是無差彆的,不光包括蘇軾學派,隻要對方是四川人,就是他們放對的理由——凡是四川人讚成的,他們都反對;凡是四川人反對的他們都讚成……但在西園,兩黨竟坐到了一起,在小王駙馬這座精美的園林裡,欣賞周邊三國所做的周禮演示。

西園聚會不光有蜀黨洛黨,還有數位朝堂官員,三位重量級人物——尚書左仆射(左相)文彥博、尚書右仆射(右相)呂公著、樞密使章惇(樞相)也在其中。這三人再加上中書令呂大防,等於整個大宋的政事堂高官全聚到了西園。

參加西園聚會人數變了,聚會的目的也變了,而如果讓李公麟再來描繪西園集會場景,想必他繪畫的手法也將改變——他從倭女翠依那裡學到了唐畫的豔麗與重彩,又在趙興那裡獲得了多種奇妙的油墨,加上他新學到的黃金分割布局手法,畫風也從素淨淡雅變的喜歡濃墨重彩,注重畫麵布局。

……這些小小的改變,能引起大宋這個龐然大物稍稍改變前進方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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